先入為主?趙孟頫《瓮牖圖》作者究竟是誰?
元 趙孟頫(傳) 瓮牖圖卷 局部
台北故宮博物院所收藏的《瓮牖圖》是歸於趙孟頫名下的青綠山水人物作品,作者名聲雖大但此圖的研究卻甚少,它有別於其他趙孟頫揉合古典青綠意涵的文人筆墨,是一個精緻且頗富寓意性質的作品。
元 趙孟頫(傳) 瓮牖圖卷 局部
《瓮牖圖》畫幅無款。從「石渠寶笈」收藏印記知道本圖最晚在乾隆九年(1745年)前就已經入了清皇室收藏,其餘收藏印有明代項元汴的「墨林秘玩」、「子京父印」、「項墨林鑒賞章」、「子京」、「項元汴印」等,以及清初高士奇「士奇之印」等,明代之前的收藏脈絡不甚明確。其成畫年代目前也沒有定論,但一般都還將其歸到趙孟頫名下,至今未發現有學者針對此圖的收藏或是作者提出質疑或進行研究。
元 趙孟頫(傳) 瓮牖圖卷 絹本設色 縱二七·一厘米 橫一〇〇·五厘米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瓮牖圖》整體而言是青綠山林與工筆人物的形式,畫面由右向左觀看,山石勾勒輪廓後填以石青石綠,樹以雙鉤繪成,再往前則是一湍急的水流,水流上有一石板橋;橋後是一段較為平坦的區域,上有四人,右邊三人中穿紫衣者推測為子貢,左方穿藍色長袍男子正做敲門狀。後有一茅草屋,草屋上有一圓形的窗戶,窗戶上有兩根竹竿撐起的窗棚,往內可以看到一男子,當即原憲,正透過窗子往畫面右方看去。根據卷後趙孟頫跋文,此為子貢見原憲主題。
題跋疑義
此圖的拖尾上有許多題跋,書畫裝裱中,手卷中的各部分時常會因為收藏者的要求而改變位置,以至於順序發生變化,以下先就元代題跋者的年紀長幼順序,將題跋的順序做一個假設性的還原:
湯炳龍 題跋
湯炳龍(1241年?1323年):
一從辭宰粟,飢餓隱空山。貨殖門前客,先生不啟關。北村老民湯炳龍題。
趙孟頫 題跋
趙孟頫(1254年?1322年):
右子貢見原憲圖,要見貧無諂,富無驕之意,乃為盡其能事耳,然二子同出夫子之門,以道德為悅,豈以貧富為嫌哉。子昂。
張雨 題跋(右)
張雨(1257年?約1349年後):
坐瓮牖下,見貧居而無病色,此畫史用意所在。張天雨觀。
倪瓚 題跋
倪瓚(1301年?1374年):
賜也貨殖憲也貧,憲貧非病衣已鶉。未若簞瓢顏氏子,陋巷所樂皆天真。倪瓚。
顧瑛 題跋
顧瑛(1310年?1369年):
道之不行謂之病,財之不給謂之貧。賜也能言心未識,虛勞結駟踏清塵。金粟道人顧阿瑛。
其中特別是趙孟頫的題跋十分讓人感到不解,將搜集的數據彙整之後可以發現,趙孟頫題自己作品,大約可分為兩類。其一僅有款署,如「子昂」、「松雪道人」等簡短的內容,前面或許還會有年月的紀錄。其二則是會記載創作動機,為何人而作等。如現藏於故宮博物院的《秀石疏林圖》與台北故宮博物院的《窠木竹石圖》兩圖在畫面上僅有「子昂」二字款,這是第一類題款的方式。第二類的方式如《鵲華秋色圖》中直接題於畫面上,載明了該畫創作目的是源自於趙孟頫個人與周密的友誼。現藏於北京故宮的《水村圖》,卷尾也有趙孟頫目的交代式的落款:「大德六年十一月望日為錢德鈞做。子昂。」諸如此類的題款更是所在多有,而許多作品更是除了本幅上的第一類落款之後,後面還會有跋文記載重題或是又見該畫的訊息。
元 趙孟頫(傳) 瓮牖圖卷(局部)
倘若我們再更仔細地檢視會發現,趙孟頫的題跋長短與否與畫面的複雜程度呈高度正相關,竹石一類發揮筆意墨趣之作題款相較簡單,在與人應酬或是帶有抒發強烈自身情感的作品的題跋中趙孟頫則不吝筆墨,無論是為自己而創作或是要送人,都會在畫作上記載清楚。可以說這是趙孟頫的習慣,或者是一種他個人的特性,然而《瓮牖圖》拖尾中的趙孟頫題跋則完全不同於以上兩類自題方式。
趙孟頫在《鵲華秋色圖》與《水村圖》的自題中對於所題的作品都稱之為「此圖」或是像《人馬圖》一樣直接稱呼其名。完全沒有如《瓮牖圖》中「右子貢見原憲圖」(意即:右邊這張子貢見原憲圖)一類的稱呼,也全然沒有以「繪」和「作」等文字自證為作者的用字方法,在此處題跋中感覺他與此畫十分生疏。因此,筆者認為《瓮牖圖》的作者應該另有其人。
元 趙孟頫(傳) 瓮牖圖卷(局部)
卷後元代題跋之中完全沒有提到趙孟頫畫「瓮牖圖」一事,連趙孟頫題跋對於此圖都是稱呼其為「子貢見原憲圖」,現今「瓮牖圖」的題名首見於張雨的題跋,而姚綬(1422年?1495年)在卷後的題跋中說:
賜、憲皆聖門高弟,重裀列鼎,瓮牖繩樞,曰有命焉,富不為富所移,貧不為貧所困,皆可語於道也。若以貨殖病賜,則其晚聞性與天道者何如。因觀陶文式所藏趙伯駒圖一幅,兼誦前輩之作,末附此論,尚有待於知言者。成化己亥十月望,姚綬書。
姚綬 題跋
姚氏認為此圖為趙伯駒所做,時間應該推至南宋,這也是題跋中第一次出現觀畫者對於畫作者認識的記錄。然而這樣的評論沈周似乎並不表示認同,沈周在卷尾題曰:
余嘗見錢舜舉作此圖,今又見是卷,運筆傅色人指謂松雪學士,非其手不能臻妙如此,豈舜舉當時亦愛此而仿為之耶。公綬先生鑒為趙伯駒,其直家制耳,至乎無諂無驕之意,又非胸中固有其象而後能言之,此是松雪度越人處,可不尚哉。沈周。
沈周 題跋
沈周並不同意姚綬的看法,他曾看到過錢選關於本題材的畫作,現在看到《瓮牖圖》,認為這種用筆用色十分精妙的手法,非趙孟頫不能做到,因此推論此圖為趙孟頫的作品。但是在所搜集的資料中,錢選的繪畫無論是傳世畫作還是著錄中,都不存在子貢見原憲的題材。然而在此之後的其他收藏家如項元汴等,也援用這樣的推論,將此圖記於趙孟頫名下。在項元汴的題中,他稱此圖為「元趙松雪仿趙千里刷色畫原憲《瓮牖圖》逸品」。
項元汴 題跋
我們可以合理地懷疑,項元汴其實不想要去否決之前其他鑒藏人的論點,所以對於姚綬與沈周的不同論調,在項元汴這裡就變成了這是趙孟頫仿趙伯駒的作品。乍看之下可以說是兼顧姚、周兩人之說,卻暴露了此圖最大的矛盾。趙孟頫的仿古對象是唐、五代,李郭、巨然等傳統,趙伯駒是南宋畫家,即使同樣具有青綠的傳統也完全不是趙孟頫所效仿的對象。
瓮牖圖卷 題跋
現存《瓮牖圖》中未被收錄的題跋亦出自於名家之手,出人意料的是,趙琦美的記載中並不存在沈周與姚綬關於本圖是趙伯駒或是趙孟頫的爭論,記載中甚至有一個署名嘉興呂?的鑒賞者清楚的表示了本圖始無名款,因其上有趙孟頫的跋文所以觀看者便認為是趙孟頫的手筆。目前並沒有搜集到關於嘉興呂?的相關信息,但以其他題跋推測,則此人可能也是元代文人。呂?的題跋在後來未能繼續流傳,是否因其明示此本可能非趙孟頫所作而被捨棄,或是在裝裱之中挪移到了其他位置則不得而知。
原文作者:林育正(台灣藝術大學書畫藝術學系 造形藝術碩士班研究生)
原文來源:《紫禁城》2017 年8月刊《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趙孟頫<瓮牖圖>研究》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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