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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記之14吊:老婆死了都,家裡依然不接納沈復

工作沒了,陳芸也沒了,沈復在揚州,也沒啥可待的了。草草葬陳芸於揚州西門外之金桂山,僅攜木主還鄉。按他的描寫:「吾母亦為悲悼,青君、逢森歸來,痛哭成服。」

一雙兒女自然痛苦。沒得到多少家庭溫暖也罷,現在,連名義上的母親,都沒了。至於沈復的母親,她是陳芸的姑母。姑母疼侄女,自有血緣關係。但是,侄女嫁到姑母家,也不得到姑母寵愛的,歷史上還有一個典型例子,隆裕太后。其實太后也不是不寵愛侄女,不寵愛,就不會不顧光緒的感受,直接把侄女分配給光緒了。只是後來的相處,太后發現,這侄女不是光丑哩,關鍵是智商情商都不行,扶不起的劉阿斗,太后對她失望而已。所以,沈復的母親,初心應該也是很愛陳芸這個侄女的,但是婚後的相處,比如:你說給小叔子做保,但小叔子不認賬;代婆婆寫信,婆婆嫌你寫的不好,不讓你寫了,公公不知其故,要求你解釋一下,你也不給解釋,說什麼寧得罪公公不得罪婆婆;公公想納個隨身小妾,家書寫來,你不給婆婆商量,自作主張,編著謊話,給公公送去一個姑娘;等公公生病了,婆婆認為是那姑娘給折騰的,你又編謊話,想把那姑娘退給人家娘家……這些事情,放在我們村,老人對她的評價,可能就這以一句:凈幹些沒屁股眼的哩事兒。

可悲的是,陳芸死了,都沒有挽回家人的原諒。小叔子啟堂跟沈復說,咱爹還著著你急哩,你最後仍回揚州,等咱爹回來了,婉言勸解,再當專札相招。

沈復沒法,拜母別子女,痛哭一場,復至揚州,賣畫度日。因得常哭於芸娘之墓,影單形只,備極凄涼,且偶經故居,傷心慘目。重陽日,鄰冢皆黃,芸墓獨青,守墳者曰:「此好穴場,故地氣旺也。」沈復暗祝曰:「秋風已緊,身尚衣單,卿若有靈,佑我圖得一館,度此殘年,以持家鄉信息。」

看意思,沈復依然潦倒中,連個工作都沒有。聽守墳者說陳芸暮地氣旺,所以轉託陳芸幫助自己找工作。還真靈驗哈,未幾,江都幕客章馭庵先生欲回浙江葬親,讓沈復替代他三個月,沈復這才得備禦寒之具。

三個月之後,封篆出署,又住到了張禹門家。問題是張亦失館,度歲艱難,沈復總不能在人家白住,找沈復商量,沈復只有20金了,傾囊借之,並且告訴對方說:「這錢是準備扶俺老婆棺材回鄉的本錢。一俟家裡寫信准回,你再還我哈。

這一年,沈復就在張宅過的年。晨占夕卜,鄉音殊杳。家裡沒一個想他的。

1804年的春三月,閨女青君來信了,說爺爺生病了。沈復想回蘇州,又怕觸怒老爹舊忿。趑趄觀望間,復接閨女來信,爺爺已經去世了。沈復這下不用猶豫了:「無暇他計,即星夜馳歸,觸首靈前,哀號流血。嗚呼!吾父一生辛苦,奔走於外。生余不肖,既少承歡膝下,又未侍葯床前,不孝之罪何可逭哉!」

沈母看兒子哭得這麼歡,問曰:你為啥今天才回來?

沈復說,兒之歸,幸得你孫女青君來信也。

沈母瞧了瞧老二媳婦,不吭了。

沈復說:「余入幕守靈至七終,無一人以家事告,以喪事商者。余自問人子之道已缺,故亦無顏詢問。」

這背後,信息太多了。

第一,沈復是被過繼出去的兒子;

第二,沈復是父母攆出家門的兒子;

第三,父親生病,沈復沒有在父親臨終前盡孝;

第四,家人沒有通知他,女兒寫信,只是打小報告,說明家人並沒有原諒他,老二及老二媳婦,更不想接納他。

總之,這個家與他無關恩。

不過,沈復好不容易回來了,人家那個放債的,可不會再放過你了,直接登門來了。沈復出門對曰:「欠債不還,固應催索,然吾父骨肉未寒,乘凶追呼,未免太甚。」

其中一人偷偷告訴沈復說:是有人叫我們來的,那啥,你躲開,我們可以向那個招我們來的人,討賬。

沈復說,我欠的賬,當然由我還了,你們給我退出去。這些人退出後,他就找老二談話了:「兄雖不肖,並未作惡不端,若言出嗣降服,從未得過纖毫嗣產,此次奔喪歸來,本人子之道,豈為產爭故耶?大丈夫貴乎自立,我既一身歸,仍以一身去耳!」

這一段,信息更多:

第一,這幫要債的,居然是老二指使來的,老二擔心,老大這是回來爭奪家產的;

第二,老大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爭任何財產了。「出嗣降服」,「出嗣」就是過繼給堂伯父了,法律人情上已不是沈稼夫的兒子了;降服就是,古代喪葬,講究一個五服,就是根據血緣倫理之遠近,區分的五種喪服: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關係愈近,喪服愈粗糙,代表心情愈悲愈糟。「斬衰」是用粗陋的生麻白布製作,不縫衣邊,衣邊斬斷,斷處絲絲縷縷,長短不齊。這種粗陋的樣式表示居喪者「居喪悲哀,心力當衰」。「齊衰」也用粗麻白布製作,但衣邊縫齊,故叫做「齊衰」。「大功」是用熟麻布製作,熟麻布是由生麻布加工而成,故叫做「功」。「小功」的用料與「大功」一樣,但製作精細。「緦麻」的布料是一種精細的熟麻布,布縷如絲,做工也細,故叫做「緦麻」。

總之,「五服」是親,五服之外便是疏了。《紅樓夢》第92回,賈雨村陞官了,馮紫英還問賈政,貴本家否?是不是服內親呢?這麼問,就是想探個底,兩賈關係遠還是近了。今天的農村,還動不動說五服親啥的,五服親,除了意味著血緣親,還意味著,辦喪禮的時候,還要動用對方。五服之外,就不動了。

回到沈復,如果沒有過繼,沈復當是第一服中的斬衰。清制,男人服斬衰的是:子為父母,為繼母、慈母、養母、嫡母、生母;嫡孫為祖父、母或高、曾祖父、母等。沈復過繼出去了,這第一服就沒有他了。沈復過繼給堂伯父的,那麼法律上自己的生父,當是堂叔父了,男子為庶母、為伯叔父母服喪,只能是「齊衰」。一句話,你就是個傳說中的「他大侄」而已。

喪禮上的規制,不但代表你的身份、遠近,同時還代表了地位、資格,這其中還代表了家產的繼承等。總之,沈復的弟弟啟堂擔心哥哥回來給自己爭家族資產,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法律及習俗上,沈復都無資格了,但沈復更委屈的,不是這個,而是「從未得過纖毫嗣產」。什麼意思呢?被父親過繼給堂伯父了,不但意味著親生父親這邊,自己繼承不了任何東西,關鍵是嗣父那邊,也沒有得過嗣產。按說過繼過去,就是那邊沒有兒子,沒有兒子,那麼,即使嗣父母可以偷偷地把浮財送給女兒,但至少不動產,也就是房產,應該給沈復的。但是沈復委屈地說自己沒有得過纖毫。具體這個堂伯父什麼情況,現在不好推論,但是沈復肩挑擔子兩頭空,則是可以肯定的。一句話,他爹有些坑兒!

好歹,沈復一番言辭中,還是有一點亮點的:「大丈夫貴乎自立」。

問題是,這話說得有些大,因為一直以來的問題恰恰是,沈復難以自立,想啃老而不得,被老人趕出家門的。他也知道這是大話,所以:「言已,返身入幕,不覺大慟。叩辭吾母,走告青君,行將出走深山,求赤松子於世外矣。」

赤松子乃神話中的仙人。沈復這是跟家人決絕了,不幹了,老婆都養不起,跟家人又是這般關係,我上山,當和尚——不,還不是和尚,我上山升仙去……其實到底想幹嘛,他也不知道。反正沒法活了。

女兒當然要勸父親。正勸阻間,沈復的兩個友人:夏南熏(字淡安)和夏逢泰(字揖山)兩兄弟來了。如果我們沒記錯,這其中的夏揖山就是安排沈復兒子進店做學徒的那位,真算好基友了。

兄弟兩個見沈復灰心如此,乃勸曰:「家庭若此,固堪動忿,但足下父死而母尚存,妻喪而子未立,乃竟飄然出世,於心安乎。」

一句話,家雖然不值得留戀了,但你為人子、為人父的義務,還沒完成呢,咋能說走就走呢?

說得也是。你走了,至少你兒子還得人家繼續關照不是?

沈復很委屈,那你們說我咋辦?

夏淡安說:先委屈一下,暫居寒舍,聽說咱們的發小,石琢堂狀元有告假回籍之信,為什麼不等他歸來,去拜訪一下呢?總有位置給你安排。

沈復還是有些不放心,說:「凶喪未滿百日,兄等有老親在堂,恐多未便。」

夏揖山曰:我們兄弟兩個邀你,亦是家父的意思。你如果認為不方便,四鄰有禪寺,方丈與我關係不錯,你設榻於寺中,如何?

沈復一聽,這跟自己跑山裡當神仙差不多。遂諾之。其女青君在一旁說:「祖父所遺房產,不下三四千金,既已分毫不取。豈自己行囊亦捨去耶?我往取之,徑送禪寺父親處可也。」於是行囊之外,沈復轉得其父所遺圖書、硯台、筆筒數件——大概是閨女給他塞進去行李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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