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過春筍，才知春之味

此州乃竹鄉，春筍滿山谷。

山夫折盈抱，抱來早市鬻。

物以多為賤，雙錢易一束。

置之炊甑中，與飯同時熟。

紫籜坼故錦，素肌擘新玉。

每日遂加餐，經時不思肉。

久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

且食勿踟躕，南風吹作竹。

食筍

唐

白居易

白居易這首《食筍》，通俗易懂，讀來像與鄰居閑聊，聽他介紹買筍，蒸筍，介紹筍有多美味。直聽得人垂涎三尺......

食過春筍，才知春之味。春天不吃筍，簡直就虛度了大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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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在家鄉的竹林里，春筍正在萌芽，它們已經在泥土裡醞釀許久，一場春雨過後，它們終於不再遮遮掩掩，灰褐色的尖尖鑽出了地面。

挖筍是很有樂趣的事情，因為可以爬竹子。

小時候老家屋後就有一大片竹林，挖筍的時候，叔叔伯父他們跟著爺爺來到竹林。

滿目的翠綠春色在我們眼中早已習以為常，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聳的竹子上。

叔叔最有童心，他選了最粗的一根大竹子，鞋子一蹬，光腳夾住竹子，蹭蹭蹭往上爬，能爬兩米多高。伯父一介書生，戴著眼鏡，看叔叔玩得開心，也忍不住過來一顯身手。

他們一個個像大猴子一樣爬著竹子，逗得我們這些小孩子笑得直打滾。

爺爺絲毫不受他這群頑皮子孫的影響，默默地提著鋤頭尋找春筍，偶爾斜一眼大家，提醒一聲：「注意安全，莫摔跤喲！」

爺爺挖筍最有經驗，他很清楚哪一條筍最粗最嫩，一鋤頭下去，鬆軟的泥土劈開一道口子，挖出一顆大竹筍，小心地裝進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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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春筍，有碗口粗，卻又脆嫩。一顆竹筍，可以炒兩大碟子。

新鮮的春筍，用腌制過的五花肉炒最妙。筍本身並沒有味道，五花肉的咸香滲進筍中，讓筍的味道產生了巨大的飛躍，佐以青蒜、紅椒，下酒下飯皆妙不可言。

白居易的詩中說「置之炊甑中，與飯同時熟。」把筍丟進飯鍋一同煮熟，想必這樣煮的筍並沒有加什麼調料，這種清淡的吃法，仍讓他「經時不思肉」，可見他對筍的熱愛之深。

2

老家幾經遷徙，離開了那片竹林。挖新鮮春筍，只能等到清明節上山掃墓的時候捎帶幾顆。

小時候最喜歡跟著爺爺他們去掃墓，山上的先人們與我隔了好幾輩，對他們幾乎沒有什麼記憶，所以那時候去掃墓幾乎沒有悼念祖先的傷感，基本上只是為了滿足摘杜鵑花和挖春筍的樂趣。

挖春筍是掃墓的最後一個環節。祭掃完後，我們來到最高的那座山上，那裡有一戶與爺爺相熟的人家，他們在這裡守山，已經住了很多年。他們屋子前後，是大片的竹林。

主人很熱情，招待我們吃清明果——用糯米做成的糍粑，沾上黑芝麻和白糖。

爬了大半天山能吃上一塊清明果，喝一碗茶，真是莫大的享受。

看大家吃得香，主人熱情地問：「夠不夠吃？要不要再來一些？」

我一聽，老實地回答「沒吃飽......」

伯父白了我一眼，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我一腳，我馬上喝一口茶堵住自己的嘴巴。

主人卻聽見了我的話，從廚房又端出一碟冒著熱氣的清明果——大概他們把預備做晚餐的食物全部拿出來招待我們了。

吃飽喝足，主人領著我們來到院子里，幫著我們挖了一大袋子竹筍。

一行人祭拜完祖先，捧著杜鵑花，扛著春筍，滿載而歸。

鮮筍很不容易保存，放冰箱三四天就不好了。我曾經將老家冰箱里冷凍的一大條春筍，千里迢迢背到廣東，解凍後的筍水分滲出後，變成抹布一樣軟踏踏的一團，炒出來一股苦澀味，讓我懊喪不已。

春節時，家鄉的餐桌上，一定會有竹筍。不是鮮筍，是筍乾。家鄉的筍乾很特別，選最大個的春筍曬制而成。在鎮上的老街，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老人家，坐在門口刨筍。那個刨子類似於加工木頭的工具，把筍卡在裡面，鋒利的刀片將干筍削成幾乎透明的薄片。

筍乾買回家後，用清水泡著，在料峭的冬寒里能保存十多天。

從盆里撈出一把泡好的筍，擰乾水分，鍋里多下點油炒，簡單調味，即可裝盤。味道同鮮筍的爽脆不一樣，是一種更醇的香。

3

竹是歲寒三友之一，一直是「雅」的代名詞。竹筍也因此一直以來頗受文人雅士青睞。

蘇軾曾作一首《於潛僧綠筠軒》，詩云：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傍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痴。

若對此君仍大嚼，

世間那有揚州鶴？

後世的吃貨根據這首詩，改了一首打油詩，曰：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若要不俗也不瘦，天天筍炒肉。」

每次吃筍，我都忍不住念叨這首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增添不少用餐樂趣。

清初李漁甚至把竹筍提到「蔬食第一品」的高度，說筍「能居肉食之上」。在《閑情偶寄.飲饌部》中寫道：「凡食中無論葷素，皆用竹調味，菜中之筍與葯中之甘草，同是必要之物，有此則諸味皆鮮」。

從唐朝白居易到宋朝蘇軾清朝李漁，古往今來筍都是人們的心頭之好。

此時春筍正當時，快去菜場買一棵春筍，來一碟筍炒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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