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洋過海到碗里：閑話燕窩

來源檸軒

眾所周知燕窩是一種以奢侈聞名的「中藥、養生補品/傳統食品」。我國語言環境所指的「燕窩」特指「可食用的燕窩」，在本文中我們不討論其他種類「燕子的家」。

【名詞解釋：英文名為「edible-nest swiftlet」，指雨燕目下雨燕科及金絲燕屬下的部分品種的鳥類用唾液所築之巢（除唾液、碎絨毛外基本無其他原料），中國自明代起有記載，作為「名貴補品」出現。】

國際上對於燕窩的介紹則較為保守，沒有片面的溢美之詞。

Edible bird"s nestsarebird nestscreated byedible-nest swiftletsusingsolidifiedsaliva, which are harvested for human consumption. They are particularly prized inChinese culturedue to theirrarity, andsupposedlyhigh nutritional value and exquisite flavor.

如同國際網站上對燕窩的介紹，著眼點首先在於「用乾燥硬化的唾液築巢」和「主要由於稀罕、在中國文化（Chinese culture）中賦予很高價值」。

至於營養價值是「可能有、據稱（ supposedly）」。

要釐清一點錯誤的傳說，「血燕」只是由於一種「棕尾金絲燕」的生長環境富含鐵等礦物質，所以其唾液如同「血色」，並不是燕子「受內傷出血」。也不代表鐵鏽色的血燕就比白色的燕窩更有營養。其次在市場上流通的「血燕」多為染色、熏蒸之贗品，幾乎基本等於吃「色素加唾沫」。

圖為18-19世紀博物學家、鳥類學者John Latham/約翰·萊瑟姆所繪製的金絲燕和燕窩。

（圖為筆者的說明：「一盒燕窩售價888.99美元，還在漲價，主要面向東方市場」。）

燕窩的主要產地為：柬埔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

這片美麗的海岸是 「Ko Lao Liang Tai」，位於泰國沙敦府的「Mu Ko Phetra National Park（穆可裴塔國家公園/筆者音譯）」；為燕窩的採集地之一。這裡有相距約三百米的兩座小島，在海洋國家公園景區之內。

島之間有小的海灘，進行燕窩的經營。

（人稱「燕窩島」上的岩洞里的燕窩。）

能夠「製造」燕窩供人類牟利的雨燕類約為6種，目前屬於「無危」（A least concern (LC) ）級別，但不代表人類不會把它們逼到絕路。事實上，它們的生存並不容易。

（圖為雨燕目前的地位，如果它們上了「紅色名單」，就不僅是「強行拆遷」的下場了。）

【日本的資料：「ほぼ全體が唾液腺の分泌物でできた巣を作る。」（巢基本全都是唾液腺的分泌物做成的。）「海藻と唾液を混ぜて作った巣という俗説は正しくなく、海藻は基本的には含まれない。」（所謂把海藻和唾液混合築巢的通常說法，是不正確的；燕窩基本不含海藻成分。）】

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在很多方面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不再迷信傳統醫療和養生理念是其中重要一環。

比中國先邁進近代化的日本，對於他們曾相信的「漢方醫/中醫」進行大膽的揚棄。

誰正確就相信誰，日本由於沒有民族自尊心的包袱，在江戶幕府末期敞開胸懷擁抱了現代醫學。系統科學的現代醫學幫助日本人在明治時期國民體質大幅度增強，死亡率下降。

而中國由於環境不同，對傳統醫藥總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

直到二十一世紀我國的資料仍然聲稱：「燕窩中的主要營養成分是蛋白質，其中有1種必需氨基酸(賴氨酸)，3種條件性必需氨基酸，燕窩常搭配海萃人蔘食用，可提升燕窩功效。（而人體需要的必需氨基酸有8種，條件性必需氨基酸有13種。）」

聽起來似乎效果不錯哦？不過這種「天價的氨基酸」和雞蛋瘦肉牛奶裡面含有的氨基酸一樣，還少得可憐。

燕窩所含蛋白質不像蛋奶等食品，只有少得可憐的賴氨酸（人體必需）、胱氨酸和精氨酸（非必需氨基酸）。並沒有包括所有「人體必需氨基酸」，根本不是優質蛋白（肉蛋奶才是）。

如果不是「人傻錢多」的話，吃燕窩絕對是虧本的投資。營養並不多，吃的是「虛榮心」和「物以稀為貴」的滿足感。

聽說燕窩有多肽類激素EGF和神經生長因子NGF?

EGF在美容界是一位寵兒沒錯，又稱為表皮生長因子（EGF）；但所謂能「防癌、抗衰老」的臨床證據不足，人體本身就有，另外EGF在人體內的半衰期為小於10分鐘，胃酸PH值小於3，食物中來的EGF下肚就馬上陣亡。NGF同理，馬上被消化掉，胃液是不會在乎您多少錢買的燕窩，都一視同仁。

如果運氣好可以吃到原生態燕窩裡面的各種「微量元素」，也就是說岩石中滲透的重金屬污染和不良商家的加工藥劑殘留。不要以為「富含礦物質」是好事，新加坡和印尼引進的燕窩都被查出有過量重金屬殘留，更不用說可致癌的亞硝酸鹽上色--現代市場上，傳統醫學所謂的「血燕」就這麼來的。這種重金屬殘留的食品如果給孕婦食用，會大大提高後代的致畸可能。還不用說白色宮燕的「漂白劑問題」，不用任何知識也能想像到，在野外環境里，為了不被捕食者發現，怎麼可能有雪白得像餐巾紙一樣的燕窩呢？

絕大多數普通白領吃燕窩只是為了美容養顏，如果自費的話，不如把錢用來吃正常的肉禽蛋等食品；同時多鍛煉，沒有時間去健身就多散步--做什麼都比勒緊褲腰帶花錢吃「並不保健的保健品」強。

有的品牌說有燕窩有一種「燕窩酸」（N-乙醯神經氨酸/簡稱NANA），又稱唾液酸，在人類母乳中可以找到這種成分，所以推斷這必然是一種好東西--很不幸的是人類母乳的基礎成分首先是水分！所以水也是個好東西？可以賣出天價？這麼站不住腳的推論一笑了之就好。現代科學證實，唾液酸對於人類的好處沒有臨床試驗數據支持（個別動物實驗為相關經濟集團贊助）。另外，這類物質在牛奶等乳製品和蛋類中含量比燕窩高得多。

補充一句：另有研究發現在轉移的腫瘤細胞表面也有非常高的「唾液酸」，因為富含唾液酸的細胞膜會在細胞之間產生排斥效應，這樣就可以促使癌細胞進入血液中進行運輸擴散--這就是癌症血行轉移。如果有腫瘤患者想要利用燕窩「補養身體」，最好三思。

所以吃燕窩不能抗衰和美容，往臉上抹更沒用，沒有理論依據的物質，加上皮膚不吸收，您說呢？

至於「膠原蛋白」，經過口服同樣馬上破壞結構滅活（失活），不可能美容。而且燕窩中的膠原蛋白過於堅韌，起到樹皮的作用，把燕窩像砌磚一樣固定在海邊的岩石峭壁上，人體很難消化。就算是「精緻」的膠原蛋白，也有一大部分會被排出體外，別說燕窩了。

（某品牌燕窩銷售商的網站介紹，把燕窩的狀態分為「原燕、燕盞、燕角、燕碎」等狀態；加工形態不同直接影響售價。）

我們只討論真的燕窩，不是徒有其名的廉價替代產品；鑒於就算正品的燕窩的成分尚且存疑，其他的自不必說。

（某即食型燕窩品牌的官方網站頭圖--拉大旗做虎皮說的就是這種行為：讓消費者認為女明星和外國首腦會議使用的產品就一定是有營養的、美容的。普遍作為中老年男士的外國元首們哪個人的皮膚都不能稱為靚麗吧？）

如圖所示，主打產品的價格說明這本來就是心理安慰劑。

有些人可能被一些女明星代言的廣告轟炸，覺得燕窩有美容養顏的功效；其實未必如此。第一，某些保健品、口服液即便有真實的燕窩成分，進入人體後也會被視同於普通氨基酸被分解。

其次，女明星們的本職工作之一就是維持儀錶，令人賞心悅目是「敬業的體現」。擁有不凡經濟能力的階層在各個方面都有優越條件；包括先進的醫療、高額的健康保險和醫療整形美容、勞動防護（例如防晒）、充足營養鍛煉等等。最關鍵的是明星在海報上的樣子都是經過全方位修圖的「硬照」，而現在的視頻技術可以把臉變小變白，把腿拉長似乎是普通人都知道的事兒。

話說回來，燕窩在東方文化里的地位就決定了其必須是奢侈品。如果一位婦女消費得起燕窩，那麼生活水平不會太低；所以肯定會比風裡來雨里去、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勞動婦女皮膚要好。燕窩根本不起決定性作用，生活條件好的人多數身體平均素質也好，吃不吃燕窩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紅樓夢》里描寫薛寶釵給林黛玉送過燕窩，林黛玉大概是出於禮貌，顯得很感激。不知道有潔癖的林黛玉是否知道燕窩的原料是一大堆唾液？不排除薛寶釵和其母親薛姨媽在收買人心，也不排除作為「情敵」和競爭對手，薛寶釵有使用慢性毒藥下毒的可能，當然燕窩本身就帶有各種來自自然界的不確定的有害物質。林黛玉除了自身疾病（有人認為是慢性纖維空洞型肺結核，現代也有學者認為是先天性心臟病），大量服用當時認識不足的多種補藥，也是有害無益的。在書的後半部，林黛玉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也許她真的按時吃燕窩了呢。

「紅學」作為一類准入門檻並不高的研究（養活了一大批人），誰都可以推理作者的寫作動機。事實上作為作家本人，製造加工一個故事需要下很大功夫；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只從科學角度出發去看書，書裡面只要有人生病看了太醫，下場都不太好--賈母除外；她自稱嫁到賈府「連頭帶尾54年」（書中說這句話之後賈母又存活了一段時間），幸運的老太太很會調整心態，主要負責吃東西聽戲，其他愛誰誰。

有的朋友以為「真正的中醫失傳了」，那麼清代的太醫按說應該代表當時傳統醫學的尖端水平。

其實呢？在這群帝國最高水平醫師的保駕護航下，寧國府的賈敬喜歡煉丹，在道觀「修道」，最後死於鉛汞等重金屬中毒。一心想要子嗣的王熙鳳習慣性流產、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薛寶釵吃家裡帶的著名的冷香丸，看似豐滿健壯的體格也有慢性病。賈元春在宮裡由於發胖和不注意鍛煉，很可能死於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以及併發症，比如心源性哮喘和呼吸衰竭。不用說底層丫鬟根本享受不到醫療待遇，被掃地出門的晴雯在臨終時缺醫少葯，連像樣的茶水都喝不上了。金陵十二釵里除了巧姐嫁給劉姥姥的外孫王板兒外，基本都不得善終。而宮廷貴族也沒好到哪裡去。根據末代皇帝溥儀的證言：皇族子女的登記記錄有很多「未有名」者，就是出生即夭折來不及起名字的嬰兒。

對於有幸活下來的皇族幼兒，如果他們挑食偏食，就由兩個太監拉住胳膊往地下猛摜一通「屁股墩兒」，所謂治療「積食」。如果上一頓沒吃好，不到規定時間也沒飯吃，溥儀說有一次他餓得把餵魚玩的干饅頭都塞嘴裡了。

如果貪玩的孩子感染寄生蟲或者腹瀉（當然會變得沒有胃口），就用一句俗話對付他們--「清瀉不用醫，餓到日沉西」。在本身脫水的情況下，讓腹瀉患者沒吃沒喝，又沒現代醫學的抗生素和補液等手段，等於在謀殺。

沒有現代醫療保健手段的清代貴族，就算吃燕窩也挽救不了他們和王朝一起傾覆，並被稱為東亞病夫的可悲命運。如果現代人還學著「宮廷古方」去吃燕窩就是膠柱鼓瑟。

筆者曾經指出，醫療保健不是古典文學，不是越古老越有價值的。如果想要美容養顏，建議多利用現代的科學認識，健康飲食、適當運動以及均衡營養，還有注意心理健康。

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特的，自信、求知，你就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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