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佐康：夕陽下的唐河
菁菁文苑第4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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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高佐康 朗誦｜龍泉羅燕
出小鎮向西走二三里，就是唐河。唐河不是河流，而是一個村落。村裡絕大多數人姓唐，並且在石川河邊，所以村名就叫唐河。石川河是一條季節河，每逢夏秋，河水洶湧澎湃，如萬馬奔騰。待到春冬之時，水源枯竭，河床上裸露著大大小小的石頭，在光影交錯中，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石川河時斷時續，但唐河人卻生生不息，他們在這片厚重的黃土地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安度著屬於他們的悲歡歲月。
知道蒼茫西北有這麼一個小小的村落，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剛到小鎮工作，閑暇之時，總愛到那裡走走，藉以放鬆心情。村道狹窄，雞鳴犬吠，樹上的蟬悠長地叫著，夕陽圓黃而蒼涼。每次披著星光，從莊稼密實的鄉間小路回鎮上時，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寧靜感。偶爾碰到唱著咣咣亂彈的農夫，背著滴露青草的年輕女子，心湖就會盪起層層漣漪。
平日里忙，心浮氣躁，好多年都沒有去靜靜地觀賞唐河了。今日懶散地睡了大半天，上了一會兒網，覺得沒意思，便約朋友閑聊，可朋友不在，這才想起了唐河。
穿上新換的條絨休閑服，沿著蜿蜒曲折的路，在金黃的夕陽下，緩步走向唐河。原野是綠色的海洋。這種綠，充滿了生氣，西接雲海蒼茫的西嶺，北上略顯寒意的石山，南連渺遠悠悠的故鄉。天空淡藍，清澈浩渺，神秘而深不可測。
陽光明媚柔和，默無聲息地鋪灑著。無名的小花在路旁悄悄綻放。梨花如雪，開得滿樹都是，引得蜜蜂嗡嗡嚶嚶。泡桐高高的挺立著，白中帶紫的花散發著獨有的清香。我小時候舔過泡桐花根，那裡儲藏著蜜，很甜很甜。只可惜，這次無福消受那種帶著清香的甜味。蘋果樹的葉包還沒綻開，可我能看出，它在努力地鼓脹著，也許，明天它就會綻放出嫩黃的新葉，開始新一輪的生命旅程。細柳在夕陽下裊娜地輕擺著，宛如美麗的新娘，眉眼如畫，身量苗條，搖曳生姿。
狗是農人的夥伴，小路上有小夥子騎著自行車悠然而過，兩條小狗尾隨而跑，一條是純黑的，一條是黑白色的，它們翹著尾巴，快活輕捷而過。少婦挑著點燃的油紗，燒著菜地邊上的枯草，火苗紅亮跳躍，肥大的黃狗靜卧在一旁，安閑地看著火苗舔枯草。過了一會兒，少婦去屋檐下彎腰透洗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膚、直溜細長的腿和渾圓的臀部，那條狗依然靜靜地看著，不聲不響。兩條小耳朵，長腿，褐色的細狗用鐵鏈拴著，在人家的屋檐下輕捷地活動，不時張望著行人。兩條小小的長毛獅狗，仗著主人站在門前，便圍住我叫，但寶石似的眼睛裡分明透著友善的柔光。
農人的生活恬淡而悠然。蘋果園裡，農夫蹲著用手捏碎糞土，農婦則在碧綠的麥畦里拔著青草。一個渾身灰土的高個子男人坐在剛劈完的乾柴旁，面對夕陽，眯縫著眼睛喝茶水。年輕的夫婦緊挨著、手拿剪刀，在為心愛的獅子狗修剪白毛。老婦老頭沒事，在寫著「紫氣東來」門額的平房下搓麻。兩個中年婦女坐在門前的石墩上，悄悄地說著知心話，院子里樹影斑駁。三個女孩子一邊唱著古老的歌謠，一邊跳皮筋；兩個男孩子抬起一個男孩子的手腳，大幅度地擺動著，忽而全部摔倒，揚起了黃塵，盪起了歡笑。
貼著白瓷片的二層小樓房在夕陽下閃爍著驕傲的光芒，青磚大瓦房在樹木掩映下越發古樸，果園裡的小茅庵幽靜而神秘，也許在盛夏之夜，這裡會有成串的碧綠葡萄在木架上散發甜香。
村旁是公墓，石碑上刻著銘文。隆起的墳頭長滿碧草。柏樹蒼翠，蒹葭枯乾。已逝的唐河人會永遠在這裡長眠，新生的唐河人會在村落里不斷誕生。歷史會在這片黃土地上不斷延續，悲歡會在這裡永遠上演。
舉目再觀夕陽下的唐河，綠樹掩映，迷迷濛蒙，屋舍高低錯落，牛羊已緩緩回巷，傍晚的炊煙裊裊升起。
面對著眼前的景緻，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學過的孟浩然先生的《過故人庄》：「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恬淡的詩句，讓我想起了恬靜秀美的家鄉風光和淳樸誠摯的朋友情誼。
繼而又想起了「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的優美詩句。悠悠千載，不知江南那些浣女的後人還在浣紗打漁否？不知新的王孫是否已墜入滾滾紅塵？
想著走著，不覺間回到小鎮。抬頭看天，甚是驚異，夕陽尚未西沉，半圓的月亮已上中天。閃爍著銀光的飛機從天空飛過，噴出兩股乳白色的氣流。再看街道，四通速遞、凈水器器專賣、k歌舞廳等流光溢彩的匾額映入眼帘。新建的十八層高樓正在封頂，夾雜著洋人的人流東來西去，酒店的划拳聲洶湧而至，廣場舞正酣暢淋漓。雖然長期生活在這充滿現代氣息的繁華小鎮，對它有一定的感情，但若要我選擇，我更願意生活在唐河，因為那裡原始而寧靜，更契合我的心境。
作者簡介：
中學語文教師。教書之餘，喜歡寫作，有大量詩歌、散文在全國性報刊發表。他采寫的人物通訊《急如星火奔南國》在陝西省委機關雜誌《共產黨人》上刊登，並榮獲「陝西新聞獎」。
朗讀者者簡介：
龍泉羅燕(實名張玉娟)，中學語文教師。喜歡閱讀與旅行，追求內心的真實與豐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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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 何九玲（文責自負，文中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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