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倒計時一周年：民眾焦慮滿滿，商界一頭霧水

明年的今天，也就是2019年3月29日當地時間11時，英國將正式結束與歐盟40多年的緣分。

自去年此時英國正式啟動脫歐程序以來，已經歷了第一階段7輪談判。在與歐盟一度「惡語相向」、英國方面作出妥協之後，英歐雙方終於簽訂了「離婚協議」，並在設立兩年過渡期的問題上達成基本一致。

於是，一度相當沮喪的主流經濟學家又開始提振精神。「我們希望明年此時看到的結果是，由於愛爾蘭邊界問題的僵持，最終是『軟脫歐』，這意味著英國在很大程度上保持進入單一市場資格，包括貨物和服務。英國繼續為歐盟財政做一定貢獻；繼續同意在一定程度上接受移民自由流動。」英國國家經濟和社會研究院宏觀經濟預測部主任阿密特·卡拉（Amit Kara）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時預測道，「在此談判結果下，我們預測英國經濟今明兩年增長大概接近2%，這比預測的1.5%要更快速一些。這將使得英國央行開始逐步加息，預期今年5月會加息，然後是在11月，之後的兩三年里，也會保持每6個月加一次息的頻率。同時英鎊兌美元匯率將出現反彈，金融市場也會表現穩定。」

然而，卡拉也承認，接下來的貿易談判才是難啃的「大頭」：「貿易談判不是一蹴而就的，進程往往需要經過很多年。」當然，他也認為談判也很有可能失敗，「最糟糕的情況是，明年3月，談判破裂。『斷崖』結果出現，英國徹底被排除在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之外，這將使得英國在較長時間裡出現一定程度的經濟衰退，經濟增長微弱，貿易規則回到世界貿易組織框架之下。在今後的10年時間裡，英國家庭可能每年遭受2000英鎊的損失。」

昨天，英國《衛報》刊出一幅名為《脫歐一年倒計時》的卡通畫。其中，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英國首相特蕾莎·梅和外長鮑里斯·約翰遜坐在一條小舢板上正遭受暈船的痛苦。

民眾初嘗脫歐滋味

第一財經記者近日在倫敦市中心的考文花園商場內，隨機採訪了一些民眾和商販，聽聽他們在這一年多來「脫歐」不絕於耳的日子裡生活過得怎樣。

一位正在購買鮮花的倫敦市民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由於脫歐，鮮花市場價格一直在上漲，情況越來越糟」。

「我感覺一點也不好，生活在倫敦，我看到的都是脫歐相關的負面影響。過去一年已經改變了很多，都是一些不利的改變，我對脫歐完全沒有信心。食品價格越來越貴，餐飲行業經營更加困難，大家都感受到脫歐的影響，」另一位市民向第一財經記者抱怨道。

經營著一個流動咖啡攤的小業主也是言語中充滿了焦慮：「脫歐後，我們跟誰做生意，從哪裡進口我們需要的東西，這都是問題。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能明確地指出，英國脫歐後將發生什麼，因為英國是第一個離開歐盟的國家，我認為這是目前最大的擔憂，我們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自從英國脫歐公投以來，英國經濟形勢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英國國家統計局的最新數據顯示，雖然英國經濟表現出一定的韌性，但下行態勢明顯。2017年英國GDP增長比2016年整體下降，第四季度增長只有0.4%，比第三季度還低了0.1個百分點；通脹率則從2016年6月脫歐公投時的0.8%，一路飆升至2018年2月的2.5%；國內投資增長放緩，去年最後兩個季度投資總金額環比下降了1/3。

聯合國報告的數據顯示，2017年外資直接對英投資更是驟降90%，至194億美元。與此同時，零售業、建築業的數據也不甚理想，而製造業PMI在今年2月出現了8個月以來的低點。不過總體來說，並未出現經濟學家此前預測的最糟糕狀態。

「英國經濟總體上之所以能體現出彈性，首先是全球經濟發展大大超過預期，這對英國經濟有較大的提升作用。但總體上來說，我認為，經濟學家在脫歐公投前給出的預測還是相對準確的，包括英鎊貶值、通脹上升、收入未變，導致百姓更加囊中羞澀，這些都確實發生了或正在發生。」卡拉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同時，我們從另外一些金融數據可以看到，比如債券市場，那些以英國為主要市場的公司與非以英國為主要市場的公司相比表現要差。因此，可以從金融市場看到，英國經濟在脫歐大背景下受損的信號。當然，在此期間，英國央行也為最大程度降低脫歐對英國經濟的衝擊，採取了降息、擴大量化寬鬆和信貸放鬆等行動，起到了一定穩定作用。」

商界憂心忡忡

在英國與歐盟未來貿易關係完全不明朗的情況下，英國的商界正抱著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應對各種狀況，尤其是航空業、汽車業、娛樂產業和金融業等英國主要產業領域的公司和機構。

以航空製造業為例，英國是否能夠繼續保留歐洲航空安全機構（European Aviation Safety Agent）成員資格被廣泛關注，因為該機構負責歐洲航空製造業的監管。而最麻煩的可能還有設立邊境所增加的各種報關手續，這樣就會對為歐盟提供大量航空零部件的英國公司來說，增加很多時間和人力成本。

目前，英國宇航系統、羅爾斯羅伊斯和吉凱恩等公司正呼籲英國政府確保未來它們與歐盟的貿易往來通暢無阻，否則每年可能給英國航空業造成高達15億英鎊的損失。而航空公司的老闆則擔心，如果英國和歐盟之間沒有在航空業務上達成理想協議的話，英國將被排除在「航空運輸社區」之外。這將影響英國各航空公司在歐洲大陸各國之間的運營模式。

而製造業、零售業最關心的是關稅。如果不能解決自由貿易問題，英國將回到世界貿易組織框架之下，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將會遭遇強力的關稅衝擊。因此，是否移師歐洲大陸也成為了一些企業家的最新考量。

另外，對人力密集型產業，如建築、酒店、餐飲、農場等中小企業來說，它們特別擔心因為對歐盟移民設限而找不到勞動力。據英媒報道，2017年來自歐洲的移民人數銳減。有分析認為，這是公投決定脫歐後，民眾對是否到英國工作生活正在做出重新判斷和認定，這可能給一些產業，特別是服務行業造成「勞力慌」。

在所有行業中，最焦慮的當屬金融業。一位在倫敦金融界頗有地位的金融從業人員告訴第一財經記者，「根據監管方面的要求，金融機構針對脫歐必須要有應急方案，要按照最壞的結果來做最充分的準備。現在大多數的銀行都在計劃將一部分的業務和崗位挪出英國，增加歐盟地區的就業和業務規模，而且這是不可逆的行動，脫歐給金融業帶來的不確定性以及成本是繞不開的事實。」

根據比利時智庫布魯格爾（Bruegel）的預計，隨著大約價值1.8萬億歐元資產挪出英國，倫敦可能會丟失1萬個銀行工作崗位、2萬名金融從業人員，這會對英國金融以及相關服務造成很大影響。金融業佔英國國民生產總值的12%。脫歐後是否能夠繼續沿用歐盟金融通行證（Passporting）更是成了金融機構的最大擔憂。如果到2019年3月29日上午11點，英國正式脫歐的那一刻，英歐金融互通未能完全達成，雙方金融市場如何完成交易轉換，這將成為一大懸念。

愛爾蘭邊界問題成「死結」

「脫歐就意味著脫歐，」特蕾莎·梅的這句必將載入史冊的名言，讓脫歐進程如脫韁的野馬狂奔向不知的遠方；而歐盟談判專員巴尼耶的一句「不能在所有問題上達成一致就不會有協議」，又在很大程度上有可能將這批脫韁野馬逼向懸崖。

按照設定的脫歐時間表，2018年10月前是英國和歐盟談判的第二階段。在這一階段，雙方將為建立新型的合作夥伴關係，特別是要為建立符合雙方經濟利益的貿易協定而努力。其中，單一市場准入和留在關稅同盟，是談判最重要、也是最焦灼的方面，因為這與歐盟的「四個自由原則」中「人員自由流動」原則互為條件，而「反移民」，正是英國大多數脫歐支持者不願繼續留在歐盟的初衷，但這對於英國未來經濟和社會發展又至關重要。

另外，愛爾蘭邊界問題是歐盟手中的重要談判砝碼。保證愛爾蘭和平不走回頭路，是英歐雙方共同的願望，在南北愛爾蘭不設有形硬邊境，在愛爾蘭和英國地區之間不設有形硬邊境也都達成一致，但是這將導致北愛仍在歐盟中，而本屬於英國的北愛之外的其他地區則不在歐盟，它們之間又沒有了硬邊界。這從邏輯上說有相互矛盾之處，但是，設立有形邊界又違背了當年為結束30年愛爾蘭暴力衝突、於1998年10月簽署的《貝爾法斯特協議》。因此，如何解決這個「邊界」問題，非常棘手。

於此同時，留歐派繼續在尋求儘可能的「軟脫歐」，甚至仍然祈盼能夠舉行第二次公投。近日，前首相托尼·布萊爾在英國廣播公司夜間新聞專題節目中接受採訪時呼籲，脫歐談判進程和最終結果出爐前，英國議會必須知情，必須向民眾透明。他甚至表示，他內心的感覺是脫歐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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