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詩歌，可她死了

傷春悲秋，海子和哥哥是文青們跳不過去的重點。昨日看到《收穫》雜誌刊了一篇張定浩先生的文。

突覺十分感慨，打下些文字，也算是個紀念吧。

1

溫暖

黑暗

刻奇

很多時候，人總免不了Kitsch，而當「同類」多了，又會對這種Kitsch有點逆反。當然，歸根到底，都是期待自我感動的同時被貼上「獨特」的標籤。

我真不知道當年把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放進課本的那位是怎麼想的。這首詩成就了作為符號的海子，也否定了詩人海子以及査海生這個人。

這首宛如平常的言說卻包含著寫作時對幸福巨大的渴望。可是只到這裡，真的是遠遠不夠的。這首在他離世前兩個月寫下的短詩的光芒背後，是濃重的黑暗。一個月後後他寫下的三首《黎明》可能更能傳遞出這種黑暗。

「山崗上天空望不到邊

山崗上天空這樣明亮

我永遠是這樣絕望

永遠是這樣」------黎明（之一）1989.2.21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掃乾乾淨淨

歸還給一個陌不相識的人」------黎明（之二）1989.2.22

「他有一個粗糙的名字：太陽

和革命，她有一個赤裸的身體

在行走和幻滅」------黎明（之三）1989.3.1

當然，研究者們更常拿來舉例的是之後的那篇《四姐妹》。畢竟，一個詩人生前一個月為生命里的四個女孩寫詩這種故事是大家最喜聞樂見和樂於去腦補的橋段了。才子風流的故事也寫進了《海子傳》一書里，雖然十分幼稚。

當然，這一切是一個傳奇才子必須的故事，我當年也是被他短詩精巧的表達以及獨特的意象所征服，而在了解生平時也不可免俗地腦補過各種愛恨情仇。只是這一些和他構建的詩歌世界相比，實在是無趣以及渺小。

2

太陽

土地

水

夢想你是一條河，而且睡得像一條河

----洛爾迦給惠特曼

這是海子84年左右寫的長詩《河流》的開頭引述。對比他之後的寫作，這篇長詩非常稚嫩，但他已經試圖在構建中華文化下的意象群。他從河流下手，雖然稚嫩，但是是一個非常高的起點。他在《河流》的原序裡面說「詩，說到底，就是尋找對實體的接觸。這種對實體的意識和感覺，是史詩的最基本特質。」

「月亮還需要在夜裡積累

月亮還需要在東方積累」

可能是發現了自己的無力，他第二篇長詩拋開了具體的意象試圖從這片土地流傳的故事汲取養分：《傳說--獻給中國大地上為史詩而努力的人們》。

他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目標，為史詩而努力。在序言里，他坦承「走向他，走向地層和實體，這是一項艱難的任務。就像通常說的那樣——就從這裡開始吧。」

老人、民間歌謠、故鄉、沉思，河水，復活。這些部分依然是零碎鬆散的。可是他漸漸尋找到了他寫作的第一個重要意象：水。

他接著寫出了《但是水、水》。非常驚艷的一篇長詩。他自己稱之為詩劇，可真的還不夠飽滿。只能說帶著些許宏大詩劇的影子。四篇裡面，他做了非常多的嘗試，分幕，結構的重建，意象的交織……以及最後那六篇神秘故事。

「這一次，我以水維繫了魚、女性和詩人的生命，把它們匯入自己生生滅滅的命運中，做出自己的抗爭。

這一次，我想借水之波，契入寂靜而內含的東方精神，同時隨河流曲折前行，尋找自己的形式：其中不同支流穿串其間不同種子互相談話，女人們開放如花，使孤獨的男人雄辯，奔跑進愛情。」

很多人在年輕時候都能壓榨自己旺盛的荷爾蒙寫一點抖機巧的文字，可是真正的才情是海子這樣的，噴薄而出，卻又能用才氣掌控持續不斷地提升。張定浩在他的文章里說「長詩寫作，是當代漢語詩歌寫作中的黑洞，眾多有抱負的詩人紛紛投身其中，但少有生還者。」他全文用十一個章節介紹海子的作品，卻唯獨第九部分讓人覺得心有戚戚。而可惜的是，可能大多數人並不會留意到這段內容的重要性。詩人的才情和普通人的靈感在大部分人的認知裡面是一樣的。

1

無力

希冀

留白

「偉大的詩歌，不是感性的詩歌，也不是抒情的詩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段流動，而是主體人類在某一瞬間突入自身的宏偉——是主體人類再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詩歌行動。」

其實這篇文是想給大家介紹他的《太陽?七部書》的。但是寫到這裡，我越來越覺得太難去介紹它了。如果有感興趣的，不如自己去看一看，讀一讀。去了解一下真正令其偉大的作品。

他去世於三月末，官方定性是精神分裂症引起的自殺。是年六月，整個中國產生了另一場更為宏大的分裂。而在一年前，另一位詩人顧城像是嗅到了某種氣息，遠赴紐西蘭構建他的「女兒國」。

作為詩歌的時代，其實，在海子卧軌的那一夜，就已經戛然而止。

海子離世的前一個月，還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叫崔健的人發行了一張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之後的日子，有些聲音，通過音樂往外流動著。

明年，就是2019年了。三十年了。

「多少年之後 我夢見自己在地獄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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