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火上身的藝術與哲學
可能沒有什麼比縱火燒身更適合用來隱喻靈魂的力量了。在下面這支短片里，特技演員 Sian Milne 呈現了「自燃」的全過程。這段驚心動魄的3分20秒錶演，在觀看時會意外地感到它的純凈，因為每一幀都濃縮著緻密的冷靜。
自從普羅米修斯從天上偷了火種交給人類，或者換一個版本，祝融打敗了共工，文明就蓬勃地開始了。東西方神話一致將火與人作為人類世界的核心關係。令後人驚嘆的是，古老神話竟然與現代科學吻合：200萬年前，我們的祖祖祖祖祖先直立人在腦容量有了顯著擴張後，掌握的第一項關鍵技能，就是用火。
在幾千年的文明史里，火既是吞噬一切的蠻力，又象徵披荊斬棘的智性，如此矛盾，正好與人相同。大概因為這個隱喻重重的共鳴，引火燒身變成了一個讓人心驚膽戰卻又難以抗拒的念頭。
暴烈與冷靜
特級演員 Sian Milne 透過屏幕都能傳達的強大氣場，令人印象深刻，這種極致的控制力彷彿黑洞一樣，讓觀眾不自覺地聚精會神。
影片導演 George Harvey 在談起這些火燃表演者時，恰當地使用了「迷戀」這個詞：「最令我感興趣的，是 Milne 和她的團隊無論在多麼惡劣的條件下都能控制自己身體的能力。就像冥想一樣，出奇地平靜，可控。Milne 在這部短片里走到了聚光燈下，她代表的是所有通常隱藏在主角背後的特技演員們。」
Milne 曾在多部熱門 Marvel 電影中，擔任特技替身演員，例如《雷神2:黑暗世界》、《銀河護衛隊》以及《X戰警：第一戰》。
在《權力的遊戲》第五季中，她與特級統籌 Rowley Irlam 合力創造了一個73名特技演員自燃的紀錄，其中有20人是同時「自燃」。
《權力的遊戲》第五季「魔龍的狂舞」劇照
通常說起特技，普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讓腎上腺素爆棚的劇烈動作場面，彷彿這是一項只需要大量激情和肌肉的工作。但是，正如頂尖運動員對分毫的控制力一樣，「自燃」表演需要的恰恰是極度的冷靜，一種結合豁出命去的勇氣和精密計算的藝術。
火的宗教寓意
在《聖經》里，魔鬼的下場是被神處刑，扔入永死的火湖。耶穌也曾鄭重宣告，「要差遣使者，把一切叫人跌倒的和作惡的，從他國里挑出來，丟在火爐里。」火在天主教里，有凈化靈魂的作用。
千百年來，火一直是一個擁有特殊寓意的存在，世界各地都流傳過與火相關的各種儀式，直到今天，保加利亞的鄉村還在繼續著「蹈火舞」的傳統。有意思的是，有些當地人已經說不清楚為什麼要做這樣帶來劇烈疼痛的事情。
保加利村的蹈火舞儀式
現代人最耳熟能詳的用火儀式，應該就是16-18世紀的焚燒女巫了。在那個天主教神學占絕對主宰地位的時代，「魔鬼說」在民間十分流行。當時的人認為，世間萬物皆為神創，所以若是發生災禍，大到地震洪水，小到作物歉收，必然是魔鬼作祟。而這個需要為此負起責任的魔鬼，通常是某個無權無勢的女性。
Burning of three witches in Baden,
Johann Jakob Wick, 1585
焚燒女巫甚至催生了一部「暢銷書」（應該說兩者相輔相成，這本書標誌著宗教迫害的正式開始）。1486年，德國天主教修士兼宗教裁判官 Heinrich Kraemer 與 Jacob Sprenger 用拉丁文寫了《女巫之錘》，書中詳述了如何識別女巫，如何審判、定罪和判刑。這本書在隨後的200年成為了歐洲僅次於《聖經》的暢銷書。
《女巫之錘》封面與書中配圖
一切復歸於火
不過，天主教對火的定義並非完全原創。早在西方思想的源泉——古希臘時期，當時的希臘人就篤信靈魂不死，因此子孫後代必須在家中的密室設立火壇，並保持常燃不息，象徵著祖先的亡靈。
出身於以弗所祭司家庭的哲學家，辯證法奠基人之一——赫拉克利特，在解釋宇宙的時候，並沒有給神靈留下位置，或者說，他的神就是火：
「這個有秩序的宇宙對萬物都是相同的，
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創造的，
它過去、現在和將來永遠是一團永恆的活火，
按一定尺度燃燒，一定尺度熄滅。」
Heraclitus
，荷蘭畫家Johannes Moreelse 的作品
這樣的火，是神，是人，是萬物，也是靈魂——「火產生了一切，一切復歸於火。」200萬年前的相遇，2000多年前的相識，人與火的緊密關聯確實透著些許神秘。
現代人對火明明早已不再敬畏，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在銀幕上製造出「火人」，來象徵一種最純粹、最露骨、善惡難分的力量。下一次看《權游》的時候，不妨回味一下。
撰文/陸飛
編輯 /Wanyee、Azure
NOW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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