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探索 > 《聲響》:她命令我站在床前,不準轉開視線

《聲響》:她命令我站在床前,不準轉開視線

圖/七葉

簡介

一周前,泰勒公司研製的一款伴侶機器人發生故障,將一名女子從公寓樓的窗戶扔了出去。故障的源頭,來自一種無法形容的「聲響」。

聲響

作者:福

第一幕

「這玩意兒不會把我從這裡的窗戶扔出去吧?」前來進行質詢的監管部門官員一坐下便問。

他不是問我,而是問坐在我身旁的泰勒公司人工智慧工程師。

「也許您應該坐得離窗戶遠一點。」工程師說。

官員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我們正位於泰勒公司總部36層的一間會議室中,窗外是灰藍色的天空。

如果我把他從窗戶扔出去,他將在幾秒鐘後摔在第五大道的滾滾車流中,必死無疑。

鑒於之前在我身上發生過的故障,我不能保證他擔心的事情絕無可能發生。

工程師說得在理,考慮到斷電控制大約有兩點五秒的延遲,他的確應該坐得離窗戶遠一點。

但他沒有挪動屁股,倒是笑起來。那是介於苦笑與譏諷之間的一種笑容。

「可憐的女人,聽說她摔在了公寓樓下面的鐵柵上,整個身體都被刺穿了,血和腸子從劃開的肚皮中汩汩地流出來,全部淌在了人行道邊剛植上的一塊人工草坪上。」

「看來我們提交的報告已經夠詳細了。」

「別在意,今天的質詢就是走個過場。」官員將雙手攤在桌面上說道。

「那麼我們開始吧。」工程師說。

官員又露出之前的笑容,這次譏諷更多一點。他和工程師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臉上。輪到我說話了。

第二幕

我叫「恩佐」,是泰勒公司研製的人工智慧機器人。六個月前,凱特的伴侶恩佐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隨後,我被按照恩佐的樣子製造出來,住進了凱特的家中。我被製造出來的理由是為了寬慰可憐的凱特,本來,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應該只是為了取悅她。不過就在一周前,我把那個女人從公寓樓的窗戶扔了出去。她從16層樓高的地方墜下去,身體被花園的鐵柵刺穿,死了。

這是起嚴重的事故。事故發生後,泰勒公司的工程師對我做了全面檢修。從內部程序,到晶元介面,以至每一根密布在合成肌肉中的納米級粗細的線路,但沒能排查出任何機體故障或程序漏洞。

「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坐視人類受到傷害。」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中的第一條。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報告中提到的聲響最初出現在6月9日凌晨3時23分,大概是17秒到25秒之間的某一刻。聲響發生的時候,資料庫產生了強烈的電磁干擾,導致記錄無法精確。大約有8秒鐘左右的時間,我的視覺系統,觸覺系統,聽覺系統,數據計算系統——我的全部,都完全被那聲響佔據了。以至於我沒法向您描述那聲響的性質。我在報告中所描述的實際上是那聲響的餘音,也就是在6月9日凌晨3時23分25秒之後,由我的資料庫所記錄下來的數據。

它聽起來像是「蜂鳴」……持續的,幻聽一般的蜂鳴……這麼講也許有些奇怪,但那餘音,包括那聲響本身,似乎並非來自一個真實存在的物理空間……

先生,關於那聲響,我能告訴您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不,現在我沒有聽到那聲響。」

……

「非要說的話,那聲響似乎是從我的腹部傳來的……不過這樣一來,我的話就前後矛盾了。實在是對不起。」

第三幕

恩佐,也就是凱特死去的伴侶,生前是一名小說家。所以作為「恩佐」替代品的我,也被設計成了小說家身份的人工智慧機器人。我的資料庫中有龐大的小說數據,當然,其中位於核心位置的數據是所有恩佐曾經出版過的小說。為了真正成為一名像恩佐一樣的小說家,我花了很長時間對龐大的資料庫進行分析學習。我的算力在泰勒公司的人工智慧產品線中也算是拔尖的了,可我也花了整整20個小時。別以為我這麼說是看不起小說家這一職業,相信我,20個小時的計算可以說是慎之又慎了——那些時間都足夠我計算一整座中等規模的星系,再加上一個平均壽命的人類終生視覺信號的總和了。

就這樣,我成為了像恩佐一樣的小說家。當然,我完全可以寫得比恩佐更加出色。不過那樣一來,就南轅北轍了。我只需要像恩佐,無論是藝術才能,還是外表、語調、行為模式。在不違背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的前提下一心一意地扮演恩佐,讓凱特忘記那場意外的慘劇,以恩佐的身份陪伴凱特,取悅凱特,這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

與凱特的一天是從清晨6點半開始的。我會醒得比她稍早一些,這樣等她醒來的時候,我就能在第一時間吻她。按照從前的生活習慣,我們會一起站在盥洗台前刷牙,擠眉弄眼地望著鏡子中的彼此。恩佐刷牙極其認真,所以當凱特坐在馬桶上開始看財經新聞時,恩佐還在刷牙。接下來,凱特會去做早餐,我會去沖咖啡。我總是先喝一杯咖啡,再給我和凱特各自再倒一杯。早餐我的食量會很大,而凱特通常都只吃一點點。我們在餐桌上會聊昨晚做的夢。如果沒有聊做夢,則總是凱特在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凱特是一間投資銀行的中層管理人員。恩佐雖然不時有走神的跡象,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之後凱特去公司,恩佐會一直把她送到電梯門外,看著電梯門在她精緻修飾的妝容前合上。

白天恩佐在家或步行去兩條街外的咖啡館寫作,幾乎一直在喝咖啡,中午吃全麥麵包,吞拿魚三明治,擠大量的千島醬。本來,我是個機器人,既不需要咖啡,也不需要食物,但按照凱特的要求,即使在她的視野之外,我也是「恩佐」而不是別人,更不是一個機器人。為此,她不在乎花一些冤枉錢在購買咖啡和食物上面。如您所知,我並沒有消化系統,食物通常會以它們傾入我口中的狀態在數小時後被我隱蔽地排泄於某處。

創作「恩佐式」的小說一點也不困難,但我總是在咖啡館中裝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其實我只是在發獃罷了。每天我寫3000至5000個字,有時候也什麼都不寫,或是寫了再刪掉,就像人類恩佐真實的情況一樣。

投資銀行的工作大概很忙碌,凱特回來前,我會做好晚餐,茄汁義大利面和通心粉是我最擅長的。可是凱特經常會晚歸,我用烤箱將食物加熱,她坐在餐桌前翻看報表,食物端上來後,她也每次都只吃一小口就把盤子推開了。那時候,我就會生氣。倒不是我想生氣,只是因為恩佐每次都生氣,而我是恩佐,不是一個機器人。我甚至效仿恩佐與凱特爭吵。

凱特會哭。我會冷嘲熱諷,然後去抱她。

第四幕

並不是為自己,或為泰勒公司辯護,我想我已經表現得非常好了。可是凱特還是打了好幾次電話向TY-773型人工智慧售後服務站抱怨。我不知道,她好像有退貨的意願吧?這實在是令人大惑不解。恐怕只能解釋為失去摯愛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抱怨的事發生過三次,其中兩次都是在深夜做愛之後。您無需懷疑人工智慧機器人的性愛能力,尤其是泰特公司的人工智慧機器人,要知道,這家公司可是在半個世紀前做性愛機器人起家的。根據隱私條例,這一部分在報告中並沒有闡述相關細節,不過先生,如果您能再提供一份法律文件,我們也是有保留每一場性愛的全息錄像的。也許您愛看它們,也許您不愛看,但請相信我,不管您看上多少遍,怎樣切換角度、聚焦或透視,您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總之,凱特毫無道理地為此大鬧過兩次,那時候我就會去睡沙發,凱特就一個人在卧室的床上一邊大口喝白蘭地一邊啜泣。第二次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就是6月9日的凌晨,也就是我首次聽見那聲響的日子。那晚,我聽著凱特啜泣了整夜。很難講這兩件事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不過也很難講這兩件事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

「對不起,您剛才問了什麼……哦,還有一次,是的,還有一次凱特情緒崩潰……那一次發生在海邊……不,我們沒有做愛……那天難得凱特休假,我們去了海邊……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先生……不過那天我被一隻有毒的水母蟄傷了腳踝。」

當然,我的腳踝並沒有因此而紅腫發炎,我也沒有生命危險,先生——因為我是個機器人。

第五幕

泰勒公司總部大樓窗外的天色暗得很快,幾分鐘的時間裡,空氣濕度迅速上了28個百分點,一場雷陣雨已經在路上了。聽了我的陳述,工程師和官員的表情都顯得憂心忡忡。不,其實是在擔心這場雷陣雨吧。他們看起來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毫無準備,現在若是就結束質詢離開總部大樓的話,一定會被淋濕吧?雨水裡可都是硫化物呢,澆在皮膚上應該是火辣辣的……

「咱們究竟還要讓這婊子講多久?」官員突然失去了耐心,沒好氣地對工程師說道,「不是開門見山就說過了嗎,咱們在這兒只是走一個過場。」

「下雨了,也許我們真應該聽她好好講講。」工程師沒精打采地說。

「你應該清楚,像她這樣的機器人,無論如何都是會被銷毀的吧?干出那種事可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哦。」

「畢竟是干出了那種事呀……」工程師喃喃自語道。

語氣里是有無奈吧?我也說不清楚。人類真是一種複雜的動物。機器人沒有恐懼,機器人當然也不怕人類,或是被銷毀。但如果有辦法把我真正地變成人類……那還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呢……對一個機器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成為人類更可怕的事情了。

那麼我們就趁著雨勢還沒有壯大,趕緊講最後一幕吧。咳咳,最後一幕嘛……其實也沒什麼好講,因為資料庫里根本是空空如也嘛。那最後一幕——我們都不願意發生可還是發生了的悲劇,連同我這個當事人在內,也根本都是聽別人講的。

發生那件事之前的一段時間,凱特的心情每天都很差。每天,她都讓我念新寫的小說給她聽。這倒沒什麼反常,從很早開始,凱特就一直是恩佐每一篇小說的第一個讀者。我念那些小說給凱特聽,它們和恩佐以前的小說不一樣,是新小說,但你一聽,就知道那是恩佐的小說,絕不會有差錯。我寫得恐怕只會比恩佐更像恩佐。可是奇怪的是,凱特聽完那些小說,卻並沒有高興起來。

事情發生的那天,她帶了一個女人回家。那是一個身材苗條的金髮女人,我說不好,不像是凱特喜歡的類型,但她看上去畢竟是秀色可餐。女人見到我時嚇了一跳,凱特解釋說「她是個保姆機器人」。凱特真是這麼說的。她還冷冰冰地命令我:「站在床前,不準轉開視線!」然後,她與那個金髮女人在床上交纏起來。

她們幾乎一絲不掛了,金髮女人的臉埋在凱特的雙腿之間……

那是我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接著,那聲響響了起來。我的全部。每一個電子元器件,每一個人造細胞。我的資料庫,我的算力。我的全部,都完全被那聲響佔據了。

——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那個金髮女人被我扔出了窗外,死了。我嘛,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先生,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了。我是泰勒公司的人工智慧機器人,我叫「恩佐」。事故報告完畢。

尾聲

「關於那聲響,我不知道這樣講是否合適……我是一個機器人,那樣的聲響於我是極其陌生的,但我猜想,它也許和你們人類所說的『靈魂』有關……當然這是很荒謬的事情,我是說把自己和靈魂扯上關係……一定是我扮演恩佐太入戲,以至於陷入了混亂吧?可是怎麼能違反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呢,實在是想不明白……不過,凱特,當我把那個金髮女人從窗戶扔出去的時候,你似乎還挺感動呢。雖然看上去是受了驚嚇,但心裡其實是開心的吧,凱特?這個故事是陳述給那位先生聽的,更是獻給你的,我親愛的凱特。希望你喜歡。我是恩佐,陪伴你,取悅你,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

本文完結

Free Talk

我很喜歡1982年的電影《銀翼殺手》,實在是很迷人的電影,高中時看過許多遍,這個小短篇算是從其中延伸出來的,所以我在起一些名字的時候,就毫不避諱地使用了「泰勒公司」。

想到《銀翼殺手》中的複製人,便想起太宰治說的「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如今我們會擔憂人工智慧有朝一日可能擁有自我意識,甚至可能像《黑客帝國》中演繹的情形反過來將人奴役,是因為我們很清楚一點:機器是溫馴的,「人」才是可怕的存在。不過這個小說不是想討論人之可怕,而是想從一個機器人的視角出發,問一個問題:機器人真的願意成為人嗎?如果可以選擇,一個機器人的自我認同會是怎樣的。

現實卻是,通常我們只好生而為人,從某一刻起,便從來得不到安寧,心裏面總有一個聲音,是那個聲音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它很吵,但它使我們成為我們。「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可如果只好成為人的話,也許軟弱的「戀愛至上主義」才是最完美的主義。這是這個小說想寫的一點東西。

——福

本文是架空作者原創作品

未經許可,謝絕轉載!

熱文推薦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架空 的精彩文章:

在《瑞克與莫蒂》之前,它是美國史上最牛的科幻動畫
《膠捲盒裡的它》:張著沒有眼瞼的眼睛盯著你看

TAG: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