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博辦了「南張北溥」特展，就聊聊「舊王孫」溥心畬吧

溥心畬以學者自居，看照片確實書卷氣甚重。

以前見人稱溥心畬「舊王孫」，總覺得是揭人瘡疤，再恰切也不免刻薄。後來才知道，溥心畬有一方閑章，印文就是「舊王孫」。那就不是別人的刻薄，而是他自己的自嘲了。

有段時間喜歡讀董橋寫的文化掌故，記得他說溥心畬善畫小鬼，以鬼諷世譏人，其實內心還是有孤憤的。

譏刺與孤憤，都易理解。溥心畬出生在恭親王府，父親是奕?的長子載澄，他與溥儀是堂兄弟。幼年時期，溥心畬常有機會隨長輩入宮，據說曾得慈禧誇獎「本朝靈氣都鍾於此童」。

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民國成立，溥儀遜位。溥心畬奉母遷居西山戒台寺，潛心書畫。1926年，溥心畬首次在北平辦畫展，極轟動，台靜農先生說是「北宋風格沉寂了幾三百年……心畬挾其天才學力，獨振頹風」。

台先生在《有關西山逸士二三事》里提到早年曾在北平琉璃廠、後門大街等地購得溥心畬作品，可見早在二三十年代，北京書畫市場上已有他的作品流通。

1932年，日本扶植溥儀在新京成立偽滿洲國，前清遺老遺少趨之若鶩，正兒八經的近枝宗室溥心畬卻避之唯恐不及。1942年，他在杭州寫《臣篇》「告廟」，說「未有九廟不立、宗社不續，祭非其鬼、奉非其朔，而可以為君者也。」文章引經據典，句句不離前聖與先賢，把偽滿洲宗親罵得狗血淋頭。

歷史總有弔詭的一面。孫中山領導國民革命，最早祭起的大旗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而作為革命對象的滿清「舊王孫」溥心畬，價值觀里尊奉的卻隱隱是大儒顧炎武的論斷：「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亭林先生：我說「亡天下」是指明亡於清啊喂。）作為歷史概念，所謂「家國天下」，也在因時因勢而變。

近代中國常見「城頭變幻大王旗」，1945年日本在亞太戰場全面失利，宣布無條件投降，偽滿洲國流產；1949年，蔣介石敗退台灣，民國也成了明日黃花。溥心畬渡海赴台，在台灣師範大學任教，直至逝世。

溥心畬的菜單，去年保利春拍52萬元人民幣成交。我琢磨著買主是個吃貨。

溥心畬交際多在文人中，與張大千的半生友誼常為人稱道，與庄慕陵、台靜農等人也過從甚密。居台時向寫信台靜農商借台大中文圖書館藏書，措辭甚客氣。「舊王孫」的脾氣似乎並不外露。

但也不是沒有。溥心畬原名溥儒，早年字「仲衡」。台靜農說「後來因京劇有一名演員叫『郭仲衡』的，他就不用了。」台先生常用閑筆寫要事，只看這一句話，舊王孫分明也是很狷介的。

在恭王府的舊照。提籠架鳥的架勢，忒紈絝。

自從吃董橋安利了一嘴溥心畬，心心念念想要瞧瞧。聽說他的作品收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的最多也最好，兩次去，都好好地找了一番。然而台北故宮展室規模太小，展品又時時輪換，僅2014年在民國畫家特展中見到一幅梅花。他最出名的山水、人物，還有我最好奇的小鬼，一樣也沒有見著。

順便安利，省博正在做「南張北溥」特展，有空可以去看看。

最近雲南省博物館與吉林省博物館正在合作辦「南張北溥」聯展。倒是很意外，沒有想到能在雲南看到溥心畬。這次展出的一批畫作，以山水為主，間有幾張人物，雖然不懂藝術，好奇心也得到很大滿足。

贈一組溥心畬畫的小鬼，喜，樂，憂，怖，一如凡人。不驚悚，倒很逗趣。哎呀什麼時候讓我看一眼真畫哪。

*本組圖片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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