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漢字：越南如何脫離中華文明圈

永樂二年（1404年），面對明成祖朱棣的使者李錡視安南（越南舊稱）為蠻夷的神情，安南胡朝太上皇胡季犛以一首純正的漢詩作答，以示安南乃漢唐正宗。 這首詩正是漢字對中國周邊國深入影響的最生動寫照。當時，中國以龐大的地域和人口成為威懾周邊的中央王國，建立並鞏固了一套東亞特色的朝貢體系，中華文化以強大的輻射力影響了周邊，形成了一個以中國為核心，波及越南、朝鮮、日本等周邊國家的漢字文化圈。但到了近代，隨著中華帝國衰落，西方殖民地時代到來，朝貢體系土崩瓦解，除了日本，越南和朝鮮半島都已經斬斷了與漢字的聯繫。

秦朝末年天下大亂，漢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秦朝南海尉趙佗趁機兼并象郡、桂林和南海三郡，建立南越國。漢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滅南越國，並在越南北部和中部設立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在之後長達一千多年的時間裡，今越南中北部一直是中國各朝代的直轄領土，越南歷史上將這一時期稱為「北屬時期」或「郡縣時代」。

圖為趙坨雕像

唐代越南人的漢字造詣已經到了相當高的水平，愛州日南縣（今越南清化省安定縣）人姜公輔，是安南士子參加中原科舉取得最高成就的典型代表。此人進士及第，唐德宗時官至諫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成為唐朝宰相。《全唐文》收錄他的作品《對直言極諫策》和《白雲照春海賦》，越南人尊其為「安南千古文宗」。 10世紀越南開始建立封建國家以後，歷代王朝一直提倡漢字。李朝開國皇帝李公蘊下詔遷都升龍(今河內)，他用漢字撰寫的《遷都詔》，簡潔典雅，文采斐然，被認為是越南現存最早的歷史文獻和書面文學作品。陳朝時期，黎文休的《大越史記》、潘孚先的《大越史記續編》以及後黎朝吳士連的《大越史記全書》等歷史典籍也用漢字寫就。可以說，越南的歷史是依靠漢字記載和流傳下來的。

當越南脫離中國獨立建國後，在統治者不願推廣，全民仰慕漢文化的情況下，漢字在長達一千多年的時間裡，一直是越南的官方文字。朝廷的諭旨、公文、科舉考試，以至經營貿易的賬單、貨單都用漢字書寫。

在越南，現在只有在華人街和寺廟還保留著漢字

進入近代以後，隨著鴉片戰爭的爆發，中國失去了它在東亞漢字文化圈中傳統的領導地位，以及由此而保有的文化上的輻射力和影響力，越南開始了一場關於漢字的戰爭。

1858年，法軍炮轟峴港，打開了越南的國門。法國意圖將越南變為殖民地，他們將漢字視為中越歷史文化的紐帶和法國殖民統治的障礙，強迫越南人使用國語字——這種語言是早期在越傳教士，「運用了拉丁字母（羅馬字母），在一定程度上借用了葡萄牙文、義大利文和希臘文的聲一調」創造而出的。

越南被法國殖民了70多年

1917年，法國殖民當局下令全面廢除學校的漢字教育；1919年7月，順化的傀儡朝廷頒布《皇家詔旨》宣布廢除科舉，漢字從政府層面被廢除。 雖然法國殖民者出於將越南「去中國化」的目的而大力扶持拉丁字母，但漢字在越南的影響已經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掉的。在法國人的禁令下，漢字與拉丁字母仍然同時並用，漢字並沒有被強行從越南語言中去除。 然而越南在建立現代性的民族國家的過程中，民族主義和文字中對於「言文一致」的追求是不可分離的。廢除或改革漢字，採用本民族表音文字的運動開始發展，漢字的「正統性」被動搖，並且開始一點點瓦解。與此同時，越南民族主義者發現，羅馬字簡單好學、利於傳播革命觀念、傳播新知識，這時使用羅馬字從趨附法國殖民政府的表現，變成了對抗外來統治的武器。

1945年越南建國時，曾經用漢字發表反法公開信的越南國父胡志明宣讀了他用國語字撰寫的《獨立宣言》，宣告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的誕生，以「國語」為越南官方語言。 為了普及國民教育、提高識字率，北越政府宣布推行國語字，1946年頒布的《憲法》第18條規定：「被選舉人必須是具有選舉權的公民，年齡不小於21歲，必須會讀、寫國語字。」 到1975年北越統一南越後，中越關係惡化，越南極力去中國化，強行廢除越南南部地區尚存的漢字教育，停止所有漢字報刊。這個曾經自稱「中華」，視自己為中國的嫡系正統的國家終於與漢字漸行漸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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