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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花後,有一位隱士叫「陳先生」

文|袁復生

過了黃橋,便慢慢從河谷、丘陵過渡到了峻岭。

地名也在逐漸變化,比如安樂橋、龍家沖、桃花源家、雙石橋、車前鋪,大概一直要到五里牌,然後是白雲沖,他們是連在一起的。

白雲村並不以白雲著名,而是以湖田水庫聞名。與躍進水庫相比,湖田水庫顯得更有文藝氣息一些,旁邊是不是有一座上叫白雲山?我已經不記得了。山上是不是有一座廟叫白雲庵?我也不記得了。但在湖田水庫邊上,在白雲山與白雲庵對面的一個土磚小房子里,有一位老人叫「陳先生」,我是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一、對聯練習

自從這幾年,靠品牌策劃謀生以後,我有一天恍然大悟,原來,陳先生真是我生命中第一位「個人品牌教父」。

我父親從小對我的社交圈進行了「種族隔離」,不太准許我與村裡其他的孩子玩,怕被人帶壞,所以少了很多集體玩樂時光,一直性格很孤僻。到四歲多一點的時候,身邊一個好朋友也沒有,只得去讀了半期學前班,再讀一年級了。可憐的是,我那會比其他同學要低齡一兩歲,學習起步晚,成績毫無亮點,身材更是低微。而女同學普遍發育得比男生早,我的同桌就是這樣一個女性,她長得非常高大,脾氣也甚為霸氣,尤其是到了冬天,女同學心火上升,嘴角常常被燒焦了,為了消炎,常常需要塗抹一點紫藥水,紫藥水像是她的護身符,是她面具,也像是她的一種核爆武器,我只要稍微越過桌子的中線,她就一把推過來,狠狠地用紫色的嘴角盯著我,還沒等到她動手,我已經魂飛魄散,急忙往旁邊一躲,這個時候,要麼她伸手隨便打我,要我揚揚手掌說: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在紫藥水女同桌的核威懾之下,我變得愈發膽小,沒有玩伴,只能每天放學後去放鵝,奈何鵝群也是十分兇狠的,偶爾溫柔,但大部分時候都是見到我就跑過來,絕對不是找我求摸頭,而是一嘴巴夾過來,直接往我細皮嫩肉的小腿上一咬!多年之後,我一看到廣東的獅頭鵝要賣幾百元一個,立馬就理解了,因為那是鵝一生中最發達的肌肉,我小時候不知道被殘害過多少次!

沒有了動物朋友,沒有了村裡小夥伴,沒有了令人愛慕的女同學。我就是一個低微的小胖子,在安樂村轉來轉去,十歲之前的那種孤獨無人可解。唯一可以經常見到的是父親和他的幾個好朋友,他們是那些年農村的異類,有水電站的文書,有小學老師,也有純粹種田的農民,還有做巫儺法事的「師公」,父親是一個農夫兼鄉村道路養路臨時工,他們討論的話題,和農業毫無關係,和發財也毫無關係,一般的話題都是:哪裡有一本好書,哪個人學了一個新的寫法,誰寫的對聯不懂平仄出醜了,誰誰的葬禮上有一篇祭文還寫得不錯,誰家裡出了一個古怪事情其實我有一個特別簡單的方法可以鎮得住……今天寫出來覺得好像有趣,但在安樂村那個地方,這一切是毫無意義的,沒有人會願意為春聯和祖先牌位、「寫家仙」這種事情買單。但相比一個人重複地玩螞蟻,一次一次給青蛙肚子里灌水,我還是願意跟著父親與他的幾位泥腿子知識分子,畢竟偶爾,他們家還管飯,他們就著炒黃豆喝米酒的時候,我可以分到一點炒豆子吃。

在這一群人物之中,年級最大的,就是陳先生,那會應該有60多歲了。而我父親,才40多歲。但我很少叫他「陳爺爺」,而是跟著父母他們叫他「陳先生」,先生這個辭彙,在安樂村並不多見,一般是按照輩分,或者尊稱「你老人家」,這個名字的歸屬權,單屬於陳先生。

陳先生笑眯眯的,每次基本是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裝,袖口有些磨損,但並無其他老人的油漬,更顯得清爽。夏天的時候,陳先生就穿白色襯衣,大部分是長袖,這個時候,他的眉毛就顯得特別清晰,很濃密,弧線十分英氣,因此面部顯得有些立體,這與笑眯眯的神情又形成了一些差異,更接近他的本名:陳劍平。

許多年之後,在鄉野之中,偶爾還會有通曉掌故的人,記得有一年的夏天,一老一少關於古典文化的對弈故事——

我記得是傍晚,陳先生來我家找我爸,但我父親去公路上修路去了,我一個人呆坐在家門口無聊地看著「家天麻」(有了百度之後,我終於知道了她的學名:紫茉莉、晚飯花,此前我一直只知道她叫「家天麻」,意思是她的根莖像天麻一樣可以燉雞湯,但此生從未品嘗過),在計數她一朵一朵在夏日的天黑前綻放。

陳先生來了,我給他遞上板凳,倒上一早用鐵鼎煮好的粗茶。這個時候陳先生問我,興興,你在學校學了什麼詩啊?我說:鵝鵝鵝,每天都夾我的腳!陳先生哈哈大笑,說,那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說好啊!他說,那就對對子,我出題:桃子樹。我心想,這還不簡單,吃了桃子後不久,池塘邊的麻元(葡萄)就慢慢可以摘著吃了,我答:麻元樹!陳先生說,對得好,我幫你小小改一下,麻元是我們的土話,學名叫葡萄,葡萄也不是樹,是一種藤,兩個樹在一起對對子不工整,我看改成「葡萄藤」好嗎?想起來,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對聯練習。

第二次練習,來自於某日的中餐,一個相對隆重的場合,我家裡竟然殺了雞,買了豆腐,炒了肉與香乾之類。大家吃得起勁,我碗里一塊豆腐,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掉到地上了,對於一個「愛惜食物」遠遠大於「敬惜字紙」的家庭來說,我馬上就害怕得要哭了起來,一般這個時候,父親懲罰性的「板栗」就要上頭了。而且禍不單行的是,一隻雞忽然跑過來,一口就把豆腐夾著,咯咯咯地加餐去了。看出了兩股瑟瑟的我的窘境,陳先生突然對我說,興興,我們繼續來對一幅對子好不好?我說陳先生,我今天沒背書啊,不會對。陳先生說,很簡單,就是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出上聯:雞啄豆腐一令(洞口話「一塊」的意思)。恐懼當即給了我靈感,我輕鬆作答:鴨夾土人(洞口話「蚯蚓」的意思)三根!陳先生當即鼓掌起來,其他的長輩也致以機智的笑容,我暴脾氣的父親也把他準備給我教訓式「板栗」的手指輕輕放下。

這兩次的對聯練習,經過陳先生多次的傳頌,不僅是安樂橋,桃花袁家,雙石橋,冒里井的嬸嬸、婆婆、嫂子們,都能隨口道來。我因此,慢慢從一個膽小孤僻的小胖子,逐漸成為一個熱愛上學的放鵝少年。

二、燉肉反叛之夜

「在靖縣,那一夜瓦棚中的人們,幾乎都擠滿了,陳能孝與他們一起正在開會,我則因為在下午和他們中的一位吵架,他們以為我偷了他們仿冒的介紹信,便不讓我參加會議了。」

50多年之後,父親在長沙城南雲塘的寓所客廳中,順著他分叉的記憶,向我講述了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陳能孝,就是陳先生的兒子。但他在很多年,就已經去世了,比陳先生還早幾十年。

在我少年的記憶中,這位叔叔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少年時代就聰穎過人,他的才華與膽識是超出同一輩人的,以致於50多年之後,父親回憶起能孝,還是說:「很多都說能孝是我們周圍幾十里讀書最厲害的,但有時候,他還是比不過我。那次在靖縣那邊,他們圍在一起刻假章做介紹信,一屋子的人都刻不出來,能孝也寫了,還是不行,被馬化能罵了一頓,我說我來試一下,按照正本介紹信的字,我刻了上去,一次就過了。」那是1966、1967年左右,20歲出頭的父親已經在江湖上遊走了五六年了,通過搞副業、造林、販賣糧票、批發毛主席像章、修建公路打工等,遊走在湖南、武漢、廣西、貴州一帶,在一個不能自由遷徙的時代,介紹信就是他們的通關度牒,假冒的印章是違法的反抗。

但在瓦棚開會的那一晚,卻是非同尋常的反抗,而是一次系統的反叛行動。

父親後來給我介紹了這樣一個人物群像,只能被我模糊地記憶。牽頭的是是馬化能,他生父是一位國軍的連長,但他養父是國軍的一位師長。還有一個是落魄的小學老師,來自江西或者是別的地方。還有一個是做過團長的吳獨山,聽說他以前殺過一個軍長,所以一輩子升不了官。還有像能孝叔叔這樣,遊盪在外的年輕人。我沒有見過能孝叔叔的照片,但依照人們的描述,他不僅頗有才名,也應該是高大帥氣的。但他卻是一個自我放逐的青年,在新婚之夜的前夕,他逃婚,在那個時代,是一件大事。讓陳先生十分惱火,但也無計可施,年輕人就這樣跑到了靖縣、通道、新晃、武漢這樣的地方,四處遊走。

一直遊盪到了那個瓦棚之中,四面八方的人們,各懷心事,熱烈爭執,為了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番號「湘桂黔挺進縱隊」。在很久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僅僅是一個造反派組織。但今年的春節,父親給我的一個說法,讓我驚訝不已,這個組織的目標根本不是打擊走資派,而是要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道路,成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商議要去武岡買槍。

那一夜的瓦棚里,一群被「新時代」所驅逐的浪子們,在無家可歸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讓自己熱烈無邊的理由,他們商議綱領,提出路線,登記造冊,按下手印。

在瓦棚外,白天殺了兩頭豬,因為口角的原因,他們不讓我父親參與會議。讓他在外面處理這兩頭豬,據說費用來自於「炮了一個鄰縣的供銷社」,大家在深夜一擁而上,把供銷社守夜的人捆住,把物資和現金搶走,第一桶金就輕鬆到手了。

應該是新砌起來的大灶,架起兩口大鍋,找來一垛松脂豐富的松木,熊熊的灶膛里的光線,照在我年輕的父親的臉上,那張臉不知道是失落還是不屑,但豬肉的香味實在太濃郁了,大塊大塊的豬肉燉在鐵鍋里,咕嘟咕嘟的肉香,讓父親稍微分神。

多年之後他的回憶里,那晚的肉香還是那麼誘人,但又多了一份慶幸——很快,這個縱隊的槍炮還沒有買好,登記在組織名冊中的人們,一一在湘桂黔被抓獲。那時候,父親已經去了武漢,回到家鄉,經過無數次的審查,但因為沒有參加會議,名單中又沒有他,只能批評教育了事。

而能孝叔叔,就很快被收監。在牢里,呆了很多年,數年之後,他突發惡疾,監獄允許保外就醫,但陳先生卻不願接納,說,他要造反,是不忠,他要逃婚,是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我怎麼能認他?

如此,終究成了陳先生一生之中,最痛楚,最遺憾的悲傷的事情。能孝叔叔,很快就孤獨地病死在牢獄之中。

因為有與能孝叔叔的那一段交往,數年之後,我父親回到了家鄉定居,很自然地與陳先生結交,成為忘年交,慢慢形成一個小圈子,學習民俗,練習詩歌一起參加了邵陽詩社、邵陽楹聯協會,有人新居落成幫他們寫「家仙」,過年時就寫春聯,在喪禮上擔任「書記」寫祭文寫輓聯。這些農事之外的藝文活動,對於陳先生和我父親這幾位,或許能療傷,或許能獲得超越的快樂與成就。

三、湖田水庫之傷

在壯年時刻去世,使能孝叔叔給我留下了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象。

談及他逃婚,還有一層原因以前我也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年輕的他對父親續弦是有意見的。那是1950年代之後,陳先生去城步造林了,我高沙的大姨夫也與他們一起,那會有一點文化程度的人,就很快可以發展成幹部,力氣好的就可以轉成工人。陳先生因為上過私塾,而且長得一表人才,很快成了林業局的幹部。但好景不長,1959年左右,大饑荒來了,政府機關要分流,很多年之後,我大姨夫還找了一堆材料,要讓我幫他恢復待遇。不管如何,我大姨夫和陳先生他們一起,吃了幾年「公家糧」之後,從城步的林場回到了洞口農村。這個時候,陳先生帶著他的第二任妻子,回來了。第二任妻子長得特別好看,是城步縣有名的美人,早年在城步成家了,但一來二去地,決然拋夫棄子,跟隨陳先生來到了白雲村。她長得好,皮膚白,又講著一口鄉下人不會講的普通話,才子佳人,令旁人甚為羨慕。

但這一切,在剛步入青年的能孝叔叔看來,卻是極難接受的一件事情。

因為在他的心中,這樣一種幸福,卻是對自己的一種巨大的悲傷的喚醒與刺痛。那一會,似乎站在他身邊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最早他有母親,也是陳先生的第一個妻子,有一年洗衣服,一不小心滑入湖田水庫,不幸淹死了。他還有一個姐姐或者妹妹,但很不幸,也是在湖田水庫,正好也是同一天,跌入水庫淹死了。對於這一悲劇,很多人語焉不詳,按照正常的邏輯與推理去看,可能是女兒一不小心腳滑了,掉入水庫,不小心進了一個深潭,目前要去救,母親也滑了進去,其他的人再去救,母女都已經不行了。而且這個時候,作為家長的陳先生並不在白雲村,他一個人在城步,應該只有能孝叔叔一個人承擔著如此巨大的悲劇。

不管如何,一個家庭如果只剩下兩個男人,必然會發生男人之間的戰爭,逃婚,自然也成了一個衝突爆發的最佳按鈕。

能孝叔叔逃婚出走之後,陳先生倒是定居在了白雲村。在很久一段時間,我過於年幼,對於這種家族之間的往事,並無太多興趣,也對「城步來的那位奶奶」完全沒有了概念,大部分時間,都是陳先生從白雲村走出來,路過雙石橋邦純爺爺家裡,然後來到我家,一起去黃橋鎮上,或者去別的地方。我對於他白雲村的家,也自然從未去過,覺得很遠,也不能坐車,要走十來里的泥巴路。

唯一的一次機會是有一年夏天,我在衡陽工作的表哥,來到我家,他與我父親說,在衡陽那邊,有一種複印機,可以非常快速地把書籍、手稿等影印下來,然後用線或者膠水粘上,重新成了一本新書。我對這個技術十分好奇,想不到父親也是如此,父親便向擔任軍官的外甥提出要求:我一直想手抄一份陳先生編寫摘要的《三禮科儀》,這本書他花了許多年的心血,有了這本書,這方圓幾十里,我應該不會有什麼對手了。父親一說完,我就自告奮勇地說,要不我去陳先生家裡面拿?雖然我從未去過,但大方向是知道的,而且可以一路問路。

父親竟然破例允許了我的請求,那會我估計是十一二歲,小學快畢業了,一路走過去,在沿途農田的叔叔伯伯嬸嬸大嫂的指引之下,到了陳先生的家裡。陳先生是一座土磚房子,應該是四扇架子的土胚房,有三間,一間堂屋作為客廳,一間卧室,另一間是他的書房,上面掛滿了對聯之類的東西。陳先生見到我特別高興,很認真地給我倒了一杯茶,說,你馬上要讀初中了,是小大人了,爺爺給你篩一杯茶喝!我向陳先生說明來意,陳先生也很開心,大概是為一次不正規的「出版」而感到開心,他拿出一把凳子,自己站到書架前,把放在頂格的三本手寫本的《三禮科儀》拿出來,交給我。

這時候,一個穿著小碎花的老奶奶走出來,用著普通話對我說,哎呦,這是立來的兒子啊,你陳爺爺說起了好多次,這麼小就會對對子了。奶奶家裡沒有什麼吃的,給你摘一個橘子把。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城步奶奶」,很瘦,很客氣,衣裳比一般農村老太太要乾淨很多。她慢慢推開後門,原來靠後牆的院子里有兩顆橘子樹,與別人家栽種在前院的不同,長得特別青綠,但似乎缺少一點陽光。「城步奶奶」摘了一個橘子給我,長得很大,但還是太早了,太酸了,我不敢吃,就和她說:奶奶我帶回家吃。

我把書和橘子帶著,向陳先生與奶奶告別,一路小跑就回家了。臨別之前,陳先生說,對面就是白雲庵,裡面有你爸爸和我寫的對聯,下次你來爺爺這裡,爺爺到你去吃他們的素席,冬瓜豆腐都好吃極了!

白雲庵的素席,我一直沒有吃上。十二歲那年,我轉學去了縣城讀中學,陳先生特意寫了一幅對聯送我,此後我開始讀寄宿學校,甚少與陳先生再閑聊。再後來,城步奶奶與陳先生先後辭世,有一次我從縣城回家,正好碰到了城步奶奶當年留在城步的女兒與女婿,他們帶著禮物十分客氣地到我家辭行,說是為了感謝這麼多年,我們一家與陳先生一家的友誼,這一次陳先生過世之後,他們在洞口也沒什麼親人了。

我恍惚記得,那一年的春天的橘子花剛剛開,小朵小朵的白花,散發出很濃郁的清香來。往年的這個時候,陳先生如果坐在書房,屋後的橘子花香,應該能穿過土磚屋牆,一陣一陣滲入他那個清涼的空間,浸潤他一生的故事,也許對於陳先生來說,橘子有沒有足夠陽光,能不能結出甜美的橘子,是次要的。關鍵的是,在農人們忙於俗物勞作之時,他一個人能獨享這令人清明的橘子花香。

很慶幸,少年時代的我,曾相遇過他家曾經綻放過橘子花香,那是一生之中都能被偶爾記得的味道。那種相遇,就像R. S. 托馬斯的這首詩里寫的一樣:走上那條山路/對兩個生靈/在時空中的茫然相遇不用多想/每個生靈各自承載的意義/本沒指望會被記載下來。

《相遇》

作者:R. S. 托馬斯 翻譯:得一忘二

他盯著一朵花看,

並非出於愛,只是盯著;

他的犁杖在田頭一角停下,

停在那一丘他剛堆積的土邊。

風在樹上一再重複

不曾記載的史實,已經

刮到他冷冷的耳廊之外;

這並沒什麼好說的。

他盯著一朵花看,像動物

那樣看,並不驚異於它生長

所含的神秘。他為何要

驚異呢?他也生長至今了。

沒那麼美嗎?對誰而言呢?

在他眼中,有某種相似的東西,

存在於他與它各自承租的

沉寂空氣中。你本可徑自走過。

走上那條山路,對兩個生靈

在時空中的茫然相遇不用多想,

每個生靈各自承載的意義,

本沒指望會被記載下來。

2018年3月25日星期日

於上海·茂名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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