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線長津湖畔，志願軍和美軍進行的殊死博殺

1950年10月27日，在半島東線長津湖地區，中國人民志願軍和美國軍隊展開了一場極為殘酷的浴血廝殺。東線志願軍是隸屬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的第9兵團，司令員是黃埔出身的宋時輪。9兵團轄第20軍、26軍和27軍3個軍15萬人，曾經大戰淮海，搶渡長江，橫掃東南，是一支久經戰陣的部隊。當面之敵是美第10軍，轄陸戰第1師、美7師和美3師，另有韓國首都師在後方接應，共10萬餘人。

東線長津湖地區地處蓋馬高原，山林茂密，地形崎嶇，冬季本就寒冷，而這一年的冬天卻又是50年來最冷的冬天，地上的積雪沒膝，白天最高氣溫才零下20度，夜間則達到零下45度。9兵團官兵大都常年戰鬥在氣候溫和的華東地區，此次入朝因為匆忙很多人還沒有備齊棉衣，突然來到如此苦寒之地，困難之大是很多人想像不到的。第一天就有700人被凍傷。還不算這個，武器裝備就更慘了。大口徑火炮因為地勢險峻運不上來，能戰鬥的只有些輕型迫擊炮，而且炮彈也不多。水冷的馬克沁重機槍根本打不響，輕機槍必須2小時發射1次才能保證打得響，結果步兵的手榴彈成了重武器。部隊為了隱蔽還不能點火做飯，只能啃生玉米粒子就雪水。可攜帶的糧食還是不夠吃，只好留下26軍在後面，只有20軍和27軍進入預定戰場。在這樣巨大的困難面前，志願軍依然保持著高昂的鬥志，靜靜地在雪地中潛伏了一天，等著美軍進入包圍圈。

美軍的困難也不小，士兵們凍得叫苦連天，儘管有充足的後勤保障，還是有很多人生了凍瘡。美軍車輛必須2小時發動一次，否則就要凍住。槍支也要經常擦油，不然就要失靈。陸戰1師師長史密斯身經百戰，對在這種地形行軍非常懷疑。可阿爾蒙德嚴令前進，他只好盡量放慢速度。美軍的行軍序列拉得很長，各部呈一字長蛇狀，露出了致命地破綻。

11月27日夜裡10時，志願軍突然發起全線攻擊，打了美軍一個措手不及，迅速將沖在前面的美7師和陸戰1師砍為五截，分割包圍在柳潭裡、新興里、下碣隅里、古土裡和真興里。宋時輪命志願軍乘勝攻擊，一舉殲滅被圍美軍。可是，太困難了！被圍的美軍陸戰1師和美7師全是機械化部隊，曾在太平洋戰爭中與日軍進行過海島血戰，反應極為迅速。被圍各處立刻用數十輛坦克組成環形防禦圈，總共有200餘輛坦克，裡邊則配置大量火炮和重機槍，頑強抵抗志願軍的進攻。時值暗夜，志願軍從四面八方浪潮般地湧來。美軍則射出大量照明彈，將戰場照得如同白晝。他們用加蘭德步槍和勃郎寧自動步槍、機槍、m3衝鋒槍等構成密集的近防火力圈，全力掃射衝到近前的中國士兵。美軍的大口徑機槍和迫擊炮配合坦克攔截遠處不斷運動接近的志願軍散兵線。志願軍像打不完似的前仆後繼而來，美軍士兵整夜都在連續射擊，許多機槍在零下40度的氣溫里也打得滾燙而產生卡殼。美軍炮兵也迅速展開牽引榴彈炮對周圍山地上的目標開火，用炮火配合飛機將志願軍可能隱蔽接近的地段反覆的「犁」，將環形防禦圈外圍炸成了一片火海。

衝鋒的志願軍只有少量輕型火炮掩護，而且天氣太冷，好多炮彈還打不響，對美軍的鋼鐵防線根本起不了作用，只好依靠步槍、手榴彈和刺刀戰鬥。中國士兵面對美軍用機槍炮火織成的火力網，毫無畏懼，滾滾而來。前邊倒下了，後邊衝上，踩著同伴的屍體前進，連美軍都看得不寒而慄。志願軍憑著在長期戰爭中養成的豐富的戰鬥經驗和頑強的戰鬥意志，儘可能接近到手榴彈投擲距離，然後突然投出大量手榴彈，緊接著發動猛烈衝擊，不斷與美軍進行近戰和白刃戰。許多中國士兵在雪地中凍了一夜，戰鬥開始了卻再也站不起來了，很多人凍死，大量的人凍傷。中國士兵吹著凄厲的喇叭和哨子，將2枚一組的手榴彈塞進襪子里對美軍陣地狂甩，美軍士兵則手掄工兵鍬像打棒球一樣將手榴彈擋回去。志願軍火力太弱了，各處被圍陣地都曾一再被突破，可美軍集中優勢火力反擊，攻擊部隊傷亡慘重，不得不又一次次地撤出來。戰鬥開始僅10個小時，志願軍全線傷亡已達萬人。

宋時輪震驚了，總共10萬攻擊部隊，這樣消耗能有幾天！他不得不承認，美軍的戰鬥意志也是非常堅強的。美軍陸戰1師後來被志願軍稱為美國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他們不但在一夜混戰中擊退了志願軍的進攻，還冒著彈雨在下碣隅里修建了一個簡易機場，後來這個機場救了5000名美軍傷兵的性命。28日白天，美軍飛機猛烈轟炸志願軍陣地，志願軍實行隱蔽防空並緊急調動。史密斯判斷了一下戰場形勢，發現美軍的陣地態勢呈一個大「Y」字形，左上的頂點是美軍推進最遠的柳潭裡，陸戰1師有2個團被志願軍27軍包圍在那裡，連接柳潭裡與下碣隅里的必經之地死鷹嶺被27軍59師佔領；右上頂點是新興里，被27軍包圍的是美7師第31團主力和第32團1個營；連接兩個分叉的中間端點是下碣隅里，史密斯的陸戰1師主力被志願軍20軍包圍在這裡；再向南的直線上有古土裡和真興里兩地，各有陸戰1師一部，均被志願軍20軍部隊分割包圍。另外美軍第3師和韓軍一部在社倉里也遭到了20軍的攻擊，已向後退回了黃草嶺地區，陸戰1師已完全孤立。經過一夜激戰，柳潭裡和新興里外圍據點已全被志願軍攻克，兩處美軍陷於岌岌可危之境；下碣隅里東面的山地制高點也全被志願軍攻佔，陸戰1師主力已處於志願軍居高臨下的火力打擊之下；古土裡和真興里兩地的美軍稍好些，但也在拚命阻擋志願軍的攻擊。如果照此下去，只要志願軍一拉上來重火力，被圍美軍將難逃全軍覆滅的下場。史密斯當即決定進行反衝擊，南下北上互相接應以打通被圍各部的通路。

從29日拂曉開始，柳潭裡被圍的陸戰1師的2個團連續向下碣隅里發起突圍，激戰1天，被志願軍頑強阻擊住。下碣隅里的陸戰1師在飛機的掩護下，猛攻下碣隅里東南的1071.1高地，因為這個高地不但扼守在通往古土裡的路邊，而且從這裡用步槍就可以把子彈打到下碣隅里環形陣地的任何一個位置。雙方在這裡展開了拚死的爭奪，美軍用大量炮火血洗山頭，然後整營整營的開始衝擊。志願軍一次又一次打退美軍的進攻，最後彈藥打光了，很多陣地又打成了肉搏戰。在小高嶺陣地上，從早晨血戰到中午，堅守陣地的1個排中國士兵只剩下3個人。連長楊根思命令2個戰士撤下去，他自己抱起一個炸藥包，拉著導火索，沖向正爬上陣地的美軍人群中。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過後，美軍的攻擊停止了。此後一直到美軍撤離下碣隅里，再也沒有一個士兵爬上過小高嶺。戰後，楊根思榮獲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個特級戰鬥英雄稱號，他生前所在的連被命名為「楊根思連」。

29日下午，古土裡和真興里地區的陸戰1師2個營、英軍1個營及韓軍一部共1000餘人，組成特別先遣隊拚命向北衝擊，企圖打通與下碣隅里的聯繫。結果，離開了堅固設防陣地的聯合國軍吃了大苦頭，被志願軍20軍分割包圍在公路上。美軍坦克見勢不妙，掉頭就沖回了古土裡，剩下步兵和車輛被打得四處亂竄。經過徹夜激戰，美英軍被打死了321人，被俘240人，損失75台車輛，最後只有300餘人拚死衝進下碣隅里。志願軍佔據有利地形反覆衝擊下碣隅里，最後還是沒能成功。只可惜志願軍沒有重炮，不然下碣隅里美軍一個人也剩不下，光他們自己的彈藥就能把下碣隅里炸上天。

戰鬥在殘酷地進行，宋時輪改變全面進攻的策略，決心先吃掉美7師2個團駐守的新興里之敵。11月30日，兵團副司令員陶勇親臨前線指揮，志願軍集中27軍2個師的兵力和全部炮火，從東、西、南、北四面向新興里美軍發起攻擊。志願軍不顧傷亡連續發起衝擊，用密集的手榴彈炸開了美軍外圍陣地，終於衝進坦克防禦圈內。雙方短兵相接打成近戰，美軍的優勢炮火已無法發揮。美7師31團團長麥克萊恩率軍拚死突圍，被志願軍亂槍擊斃。殘餘美軍在飛機掩護下向南猛逃，志願軍頑強阻擊，一個整連的部隊接到攻擊命令卻無人站起，他們全部凍死在了雪地上。美軍終於逃到長津湖邊，衝過去就能和陸1師會合。這時，悲劇發生了。湖面禁不住滿載美軍的汽車，坍塌了，許多人被淹死。剩下的美軍掉頭再跑，被圍上來的志願軍全殲。新興里之戰殲滅美7師第31團第3營和團直屬隊、第32團第1營、第57炮兵營，共計殲敵3191人，擊毀繳獲汽車坦克300餘輛，火炮137門。整個新興里被圍美軍只有200餘人順著長津湖逃回了柳潭裡。美7師31團作為一個戰鬥單位被消滅掉了，團旗也被志願軍繳獲，成為志願軍在援朝戰場上唯一殲滅的美軍團級戰鬥支隊。不過27軍傷亡也很嚴重，光是戰鬥減員就有4330人，加上凍餓減員達上萬人。

此時，東線美軍司令官阿爾蒙德少將命長津湖地區所有美軍全部撤往南部咸興地區，準備登船撤走。說是撤，沿途志願軍處處設伏，實在是轉換方向的進攻而已。12月1日，柳潭裡的美軍再次拚命向下碣隅里靠攏，此時志願軍傷亡慘重，凍餓疲勞已極。但為了整個戰局的勝利，宋時輪和9兵團將士決心戰鬥到底。

美軍一路用炮火開路，與志願軍在各個阻擊陣地艱苦拼殺。白天，美軍出動飛機對志願軍據守的陣地進行飽和式轟炸，志願軍不但遭到很大傷亡，還根本無法集中部隊。只好將部隊分成若干股，層層阻擊，步步緊逼，盡量和美軍纏在一起。到了夜間，在凄厲的衝鋒號和哨子聲中，志願軍從四面八方撲向美軍陣地。美軍一面集中所有火力徹夜不停的掃射，一面不時和衝進來的中國士兵進行短兵相接的混戰。這樣的戰鬥在撤退沿路上到處都在發生。最激烈的戰鬥在死鷹嶺展開，中國守軍27軍59師已損失大半，勉強抵擋美軍的衝擊。史密斯出動下碣隅里的美軍北上接應，志願軍的援軍也拚命趕來。美軍是機械化，終於趕在前面。南北二路美軍反覆衝擊，用密集的炮火血洗中國守軍陣地，終於突破死鷹嶺防線，於12月4日逃回了下碣隅里。柳潭裡美軍3天走了22公里，平均1小時只能推進300米，傷亡達1500餘人。

宋時輪命令26軍火速趕往下碣隅里圍殲陸1師，可是26軍路途遙遠，又遇美軍飛機空襲，無法按時趕到，只能依靠傷亡疲累到極點的20軍、27軍官兵拚死拒敵。陸戰1師此時也傷亡慘重，且有5000名傷員。但美軍利用空軍優勢，空運走了全部傷員，然後毀壞所有不能帶走的物資，於12月6日清晨向古土裡逃跑。陸戰1師以第5團和第7團開路，第1團擔任掩護。沿路20軍阻擊部隊用所有的火力遲滯美軍的南進，到了夜晚，成群的中國士兵就沖向美軍車隊，殊死與敵人搏鬥。美軍的照明彈把大地照得一片雪亮，用火炮、坦克和機槍全力射擊，但是志願軍仍源源擁上來，屍山血海的場景甚至讓美軍士兵都產生了幻覺。12月6日晚，26軍終於趕到戰場，馬上向美軍發起衝擊。在公路兩旁的山地上，雙方的戰鬥已陷入瘋狂的狀態，整個山谷血光衝天。美陸戰1師士兵們也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戰鬥精神，一次次地將志願軍的進攻打退。經2天1夜的血戰，陸戰1師終於突至古土裡。這段18公里的道路走了38小時，平均每小時只能走500米，每公里傷亡34人。美軍戰史上將這條山谷稱為「地獄火之谷」。

古土裡到真興里的通路上，有一個極其險峻的隘口，只有一座橋樑可供通過，叫水門橋，橋下則是萬丈深淵。12月1日，志願軍20軍的伏擊部隊將水門橋炸掉，美軍將其修復。12月4日，志願軍第2次將橋炸掉，美軍又修復，志願軍又於12月7日第3次將橋炸掉，這次炸得非常徹底。美軍乾脆用從日本運來的降落傘將8套每套重達1.1噸的車轍橋阻件空投到現場，用了不到2天時間就架設了一座可以通過坦克的橋樑。陸1師終於衝過水門橋，與真興里美軍殘部會合。在最後通往咸興的道路上，志願軍已只有零星阻擊。26軍在美軍空軍的打擊下，追擊速度緩慢，每次都只能抓住美軍的尾巴。而20軍的阻擊部隊已奮戰到筋疲力盡，無法再攔住美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能活動的中國士兵還是繼續投入追擊，零零散散地用步槍，手榴彈攻擊南逃美軍。美軍士兵不斷看到有光腳的中國士兵向他們衝來，不由產生了夢幻一般的感覺。

在黃草嶺以南的1081高地上，志願軍20軍在這裡設置了最後一道防線。12月9日，美軍用空軍轟炸，又集中地面炮火猛烈向高地射擊，然後步兵反覆衝擊，一直血戰了9個小時。攻擊的美軍都要不停地輪換以補充，而高地上的300名中國士兵既沒有糧食供應，又沒有禦寒裝備，全靠戰鬥意志在支撐。當美軍1個營發起最後攻擊衝上山頭時，奄奄一息的中國士兵儘力報國，全部戰死。

12月10日，陸戰1師全部衝過黃草嶺。20軍此時已凍餓交加，幾乎喪失了戰鬥力。但是，2個師僅余的100多名能戰鬥的人員仍然繼續向美軍發起追擊。

12月12日，美陸戰1師在美3師的接應下，全部逃出志願軍的包圍圈。此時，這支美軍最精銳的部隊已是丟盔棄甲，幾乎被打掉了靈魂。所有的聯合國軍迅速集中到咸興以南的興南港開始大撤退，志願軍在人民軍配合下繼續發起攻擊，可是在美軍絕對優勢的地空火力阻擊下，始終無法靠近。至12月24日，美第10軍10萬餘人全部海運南逃。最後時刻，美軍工兵將無法帶走的幾十萬噸物資和港口一起炸毀，留給志願軍滿眼的烈焰與焦土。凍餓多日的志願軍望著烈火中的食品和物資，心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東線長津湖地區的慘烈戰鬥，給雙方都造成了巨大傷亡。美軍陸戰1師戰鬥減員4418人，其中陣亡700餘人，凍傷減員7313人，加上美7師和美3師的損失，共傷亡1.39萬人；志願軍戰鬥傷亡1.9萬人，其中陣亡7000餘人，凍餓減員3萬餘人，其中凍死1000餘人，凍傷後救治不及致死3000餘人，共計傷亡5萬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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