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美語言不是詩，是「你吃的苦我都懂！」

最新 03-30

我的母親

文 / 朱莎莎

我的母親是一位典型的農村婦女，勤勞善良、堅韌樸實。可是命運並沒有因此而善待她，她的一生中都布滿了荊棘與坎坷……

母親家裡兄弟姐妹五個，她排行第二，到了適學年齡，因為外公一句「家裡沒人幹活，還是把上學的機會讓給弟弟妹妹吧。」她就乖巧地跟在外公後面離開了那個可能改變她命運的學堂，和外婆一起去幹活「掙工分」補貼家用。

20歲那年，在媒人的介紹下，她認識了我的父親，一個個頭不高、臂膀很厚、眼神堅毅的男生。只一眼，兩顆年輕的心撲通撲通，便盪開了母親的臉上的紅暈，也敲開了她通往未來的路。隨著母親輕輕的一點頭，月老的紅線就這樣將他們永遠地捆綁在了一起。

婚後那幾年是母親一生中最舒適的時光。父親是遠近聞名的養殖大戶，他們的日子很快就紅火起來：購置了村裡的第一台電視機、第一輛自行車。婚後第二年，他們就從爺爺留下的四合院里搬出來，修建了只屬於他們的愛情小屋。一年後，他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一個男孩，我的哥哥，大大的眼睛像極了母親。她的小姐妹們紛紛投來艷羨的目光，認為母親從此終於不用再吃苦。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母親將自己的所有心血都傾注在這兩個讓她體味到幸福的男人身上，她希望日子就這樣悠遠而寧靜。

一切都被那個本應該祥和團聚的端午節打破了。從此，母親的人生就像過山車，從最高點以讓人來不及反應和尖叫的速度滑向低谷。

那天，暑氣從曬得滾燙的地面升騰起來凝結在空中，一陣風吹過，一團又一團的熱浪襲來，知了早沒了鳴叫的興緻、柳樹也垂下了腦袋，人們昏昏沉沉中半夢半醒。母親做了一個好長的夢，醒來心裡說不清的煩躁。她翻了翻身，發現孩子不見了，她並沒有在意，她認定哥哥准又和誰家小孩瘋玩去了。直到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卻依然不見孩子的蹤影，母親著急了，全家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開始四處尋找。第二天的曙光如約而至，卻帶著一個驚天噩耗：哥哥小小的身體被人打撈起來時已被水泡得腫脹。母親撲上去，一種奇怪的聲音從她的喉嚨中迸出來，伴著淚水，是咆哮是吶喊？沒有人能聽懂，只覺得悲愴。好久，母親沒有了聲響，只剩眼淚長流，直到母親暈了過去。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母親的世界屬於過往，滿目都是灰黑色。思念的日子，是夏日想要流淚的天空，布滿烏雲般的暗灰；回憶的日子，是記憶里哥哥眼眸深處的再也見不到黝黑。

直到有了我，我的出生，彷彿陽光終於撥開了迷霧透進來一束希望的光，重新給母親帶來了生活的動力，日子也斑斕起來。

然而好景不長、禍不單行。我四歲的時候，父親從大樹上摔了下來，四節腰椎粉碎性骨折，醫生說治癒的機會渺茫，做好成為植物人的準備。家裡的頂樑柱一夜坍塌，母親甚至來不及傷心就開始變賣家裡的東西、挨家籌錢去支付高昂的醫藥費。在醫院的日子那麼漫長，長到一夜間就讓母親的頭上多了好幾縷白髮。

而母親不知道的是，就是她在醫院和家兩頭奔波的時候，她卻被村裡人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村裡人看見過父親掉下來時的慘狀、聽到過醫生的嘆息，就私下議論說我的母親一定會離開可能成為植物人的父親和年幼的我，遠走他鄉。我害怕極了，所以當母親又一次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我緊緊抱著熟悉又陌生的她央求著：「媽媽，你不要拋下我們……」

我永遠忘不了母親的眼神，從驚愕到憤怒然後慢慢平靜；我永遠忘不了母親的雙手，從微微的顫抖到緊緊握成的拳頭；我永遠忘不了她的眼眶，一會兒似要決堤的黃河，後來卻又變成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洋。她只是抱著我，不說話也不放手。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是母親獨自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將眼眶裡的淚都流回了心裡。

三個月後，為了兩地奔波的母親，也因昂貴的醫藥費，父親不顧醫生的勸阻毅然回家了。那天晚飯是我和母親圍坐在父親的病床前吃的，母親一手端著碗，一手用勺子將荷包蛋切成小塊，然後小心翼翼地喂進父親口中。母親說：「一家人又團聚了。今天起，我們都要好好活。」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以狼吞虎咽之勢吃掉了我碗里久違的荷包蛋。當我抬頭眼巴巴想要從母親碗里索取一點什麼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碗里空空如也，只有兩片蛋花漂在上面。母親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給父親喂飯，彷彿忘記了自己還沒吃，彷彿忘記了自己碗里什麼也沒有。

半年後，父親已經可以下地行走，村裡人的謠言不攻自破，母親的臉上也終於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