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辰背後的故事：少年康熙、西洋教士與曆法之爭

湯若望參與設計的《赤道南北兩總星圖》

「日月盈仄，辰宿列張」，日月星辰對於古人而言，不僅是單純的天文現象，而且是能昭示人類活動的一種神秘力量，歷史上圍繞曆法的測算髮生過很多故事。

清康熙八年（1669年）發生了西洋傳教士南懷仁彈劾欽天監監正楊光先、監副吳明烜曆法有誤的一件事。

南懷仁

日晷

由於議政王大臣們認為曆法深邃、是非難辨，於是康熙帝委派大學士圖海等人赴觀象台現場實測，結果「南懷仁所指，逐款皆符，吳明烜所稱，逐款不合」，這次實測驗證了南懷仁推算西式曆法的科學性。康熙帝下令為湯若望平反，將楊光先撤職，命南懷仁任欽天監監副，並請來白晉、張誠等傳教士傳授天文新法。

南懷仁等題報月食情形事

清初順治朝時「曆法之爭」即以開始。順治帝親政之後，抑勛貴、循漢法、用西曆，甚至稱西人湯若望為「瑪法」（意為「祖父」），與保守的勛貴大臣形成了激烈的政治衝突。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題本檔案中，記載了順治十一年欽天監監正湯若望稱：「恭照皇上特用新法推造時憲歷，日已成一代鉅典」。順治帝傳諭：「監員學習西洋曆法，毋得踈懶」等內容。欽天監和曆法已然成為順治帝政治態度的一個重要風向標。

湯若望題為屬員俯恤事

然而，順治帝逝後，康熙四年（1665年），鰲拜等製造了曆法之爭的血案——「湯若望案」。

起因是在康熙三年（1664年），徽州府新安衛官生楊光先上書《請誅邪教狀》，例數湯若望布黨京城意圖謀反、 侵害聖經賢傳、《時憲歷》書依西洋新法、《時憲歷》只編二百年於國祚「俱大不合」、以地圓說蠱惑人心、榮親王葬期「不用正五行」等數條大罪。

楊光先

康熙實錄——關於楊光先控告湯若望的記載

議政王大臣畏懼鰲拜等權臣，擬湯若望等欽天監官員凌遲或斬立決，任命楊光先為欽天監監正，其後又於欽天監中設立滿職官員以強化監控。

「湯若望案」實質是鰲拜等滿族守舊親貴以此逼迫議政王大臣表態，最終「盡用光先說，譴湯若望，其屬官至坐死。遂罷新法，復用大統術。」

經過這一場「指鹿為馬」的政治鬧劇，權臣勢力大張，順治朝諸項新政陸續廢止。就是地位超然的孝庄太皇太后親自出面亦僅保得湯若望等數人不死。

一個欽天監為何能把王朝的帝王與權臣、前朝與後宮、祖制與新法、禮教與西學攪得亂花漸入？

「湯若望案」固然主要是源於湯若望本人的特殊性，但於欽天監本身亦不無原因。

欽天監之源流，肇始周朝，其雛形「太史」開始見諸史料。《尚書·顧命》中將大史（即太史）與輔佐帝王的大保、職掌宗法的大宗並列，地位之高可見一斑。後欽天監又歷秦漢之太史令、隋之太史監、唐宋元之司天台、司天監乃至明清之欽天監。

古人以《周易》爻辭概其職掌為「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其核心功能是通過對天象的神權解釋來輔助王朝的政治決策。由此，文化貴族可通過對神權的解釋來挾制王權，而在政治鬥爭中貫徹自己的意志，甚至成為更迭王朝的輿論工具。

康熙實錄——關於「星變地震」而「下詔修省」的記錄

青年康熙帝

通過對「曆法之爭」始末和欽天監職掌的梳理，我們也就不難理解欽天監象徵的神權對於封建皇權的特殊意義。

八月，康熙帝為湯若望平反。康親王傑書等議政大臣議復：楊光先系妄生事端、殃及無辜，捏造無影之事……恢復湯若望的「通微教師」之名。

湯若望墓

十一月，康熙親擬湯若望悼文「聿垂不朽之榮，庶享匪躬之報。爾有所知，尚克歆享」。一場中西曆法之爭，夾雜著權力的較量至此最終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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