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與生命的位次
中年危機這個詞,最近一次被大範圍討論,是去年12月,中興通信中層員工歐某因被勸退,無法承受突如其來的打擊,從中興研發大樓一躍而下。南開碩士,華為八年,中興六年,歐先生毫無疑問是一名優秀的程序員、工程師,卻沒能跨過生命的低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筆者無意評價歐先生的個人選擇,歐先生的選擇背後折射出的是現在這個時代特有的一種集體性焦慮。
與這件事相關的種種媒體討論中,或在分析通信行業的生命周期變化對個人的影響,或在提醒眾人公司只是一個打工的地方,要珍惜身體多為自己考慮,做好職業規劃,最後再鼓勵人們不要貪圖安逸享樂,不斷學習,提升競爭力。歐先生的墓志銘儼然被媒體刻上了失敗二字,成為鼓勵社會職業人壓榨自身潛力,努力競爭的一塊警示牌。在我看來,這種討論方式看似提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實則加重了眾生的焦慮,說的更重一點是在暗示眾生要自私,要多為自己規劃,勾起眾生的賊心,主流文化如此解決問題,如何能安眾生心?
思維至此,筆者想探究的是,這背後的心理焦慮究竟是什麼造成的?真的是歐先生不夠努力嗎?佛說,自殺並不能解決生命的痛苦,自殺的後果等同於越獄,只會把業果帶到下一世。我希望後文的胡言亂語能部分撫慰歐先生未曾平靜的心,能為後來者帶來一些感觸,我因此獲得的所有清凈迴向歐先生,願能換你來生些許安寧。
網上有人說,中國年輕人活得太辛苦,一些80、90後感到中年危機已經提前到30歲。
甚至有人列了一份「危機清單」:
房子超貴,但總要買。房價漲,為開發商打工一輩子;房價跌,給銀行打工一輩子。
升職很難,常要加班。以前熬個通宵都不當事,現在到了晚上就困的不行。
夾層難做,但只能忍。在家裡,上有高堂,下有妻兒,面面都要顧到;在公司,下要為新人擦屁股,上要為領導背黑鍋。
假期不多,還只想躺。「葛優躺」已經成為生活本能。
愛情很美,那是過去。沒有了溫馨浪漫的山盟海誓,有的只是家長里短的一地雞毛。
婚戀很難,像是配對。各項基礎條件就像遊戲里的攻防數值,家長幫子女在婚戀市場尋找旗鼓相當的對手。
年齡不大,卻不想提。小孩見面就叫你叔叔阿姨,但你只想讓他閉嘴。
這些所有的清單項,都不如一個情景來的生動:到家之後,還常會選擇在車裡多聽會電台抽根煙、在家門口的花園裡多坐一會。因為推開家門,你就是柴米油鹽、是父母、是兒女、是老公(老婆),唯獨不是你自己。彷彿只有那安靜的一根煙的時間,才屬於自己。
與此相似的是90後到深夜仍不願意睡去的事實,據《2018年中國的90後年輕人睡眠指數研究》顯示,滿分100分,90後的睡眠均值只有66.26分。有人開玩笑,「熬夜對身體不好,所以我建議你通宵。」
與失眠不同,很多人睡眠不足,是因為白天壓力大,心很累,又不滿意自己對時間的利用效率,所以總想著能在半夜偷點時間,補回來。在熬夜過程中,沒有工作、也沒有生活瑣碎,彷彿有一種充滿了儀式感的魔力,讓自己不願意睡去。
心理學分析,這是一種拖延症。簡.諾克在《拖延心理學》中認為,拖延從根本上來說不是時間管理問題,也不是道德問題,而是複雜的心理問題。有人以此認為晚睡是一種小孩子耍賴皮一樣的心理:我就是要刷手機到困得不行才去睡。
筆者自己作為一名90後,認為這種心理分析仍然沒有解決問題,甚至是歪曲事實。在我看來,90後晚睡的心理與80後的中年危機的焦慮心理,都是同一個問題,甚至,所有的內心焦慮,即無法安心,都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叫做:如何找尋生命的位次?
前文分析了安心的「安」字所包含的主體與客體,即心與外部環境。如何安心,找尋生命的位次,即是心與外部環境的相互關係問題。這顆心是誰的?我的。這樣就產生了第一個問題,我是誰?
從這個生命呱呱墜地起,隨著時間的前進,就不斷的被刻上不同的標籤:我的誰的孩子?我與誰誰是同學?我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學的什麼專業?我的職業是什麼,收入多少?我有什麼愛好?我取得了怎麼樣的成就?等等。這些標籤,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相似而又不同,所謂「我」,在一定意義上就是這些標籤的合集,這些標籤共同構成了這個生命的軌跡。
如果「標籤」表明的是一種客觀現實,那麼標籤的好與壞是如何產生的?這時候就需要一個參照物,如果整個世界只有你自己,那就不存在好壞的性質問題。所以,好與壞的性質來源於比較,前提是有參照物。
參照物在狹義層面是指身邊的人,上學的時候比誰的成績好,畢業了比誰的學校好,工作了比誰的收入高,工作體面。官大的壓官小的,個高的欺負個矮的,長得好看的鄙視長的丑的,現代社會最大的大招叫做「老子有錢」,天下武功,唯錢不破!不信你去看看馬爸爸的《功守道》。
總之,所有人都會為自己找到自己擅長的一面,哪怕啥啥都不行的,也一定會去尋找自己稍微能顯擺的一面,然後拿去和不如自己的人比較,這種比較所標定的價值,成為大部分人能安心生活的心理根基。所以,王小波曾說:人一切的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在我看來,這種比較存在的最大問題在於,這顆心的主體「我」是以參照物來定義的,而參照物本身處於一種不穩定態,用來比較的標籤頃刻間變去,參照物相應的也就失去意義,到底哪個參照物所標定的你才是你?你上學的時候成績好,那畢業以後你是誰?你官大,退休以後你是誰?你有錢,當失去金錢的時候你是誰?當你引以為豪的參照物變去的時候,生命的意義在何處?你怎麼保證你能在參照物崩塌的那一刻不被擊垮?
參照物崩塌的那一刻,往往就是生命的低谷。如果能站在低谷深處,反觀內心,參透上文表達的問題所在,就會去產生新的疑問:這種標籤的比較的內涵機制是什麼?為什麼人們都熱衷於這種比較?
這時候就需要進入參照物的廣義層面去尋找,即外部環境。外部環境可以在縱橫兩條向量軸上探求,即時間與空間。在時間軸上,外部環境的表達方式是歷史進程;在空間軸上,外部環境的表達方式是地理氣候環境。生命在這兩者的交叉影響下,產生各種行為方式和思維方式,然後不斷演進,構成了由宇宙起源發展至人類現代社會的所有信息。每個個體對這兩條軸向上的信息的探索,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想要完全了解清楚,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認為,這種探索行為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整理出清晰的邏輯線,構成一個信息系統,並用這個信息系統為自己的生命進行定位。每個人通過個人的學習積累,所總結的信息系統有所不同,但最終都會指向共同的方向,至於筆者的系統,將在後文《世間法》系列逐一展開,希望這種展示能激起讀者些許探索慾望,並為之共同努力。
這裡直接說結論,所有的生命的行為的動機都分為求存與求真兩個部分,其中求存的部分佔99.99%。所以,所有與參照物比較,所標定的都是生存度的高低,所有標籤的好與壞的性質,都表明生存能力的強弱。對於個體而言,只要能跨過狹義階段的比較,用有限的生命去探尋廣闊的時間與空間,了解人類的行為方式與思維方式,對於求存而言,就足以找到自己在天地間的安身之所,而且往往在探索的過程中,之前所困擾你的問題與焦慮,那些虛妄的參照物與標籤,都隨風而去了,在你的心裡不留一點痕迹。
或許,你所看到的生命的低谷,隨著你內心世界的擴大,會變成門前那乾涸的臭水溝,在嬉戲打鬧中就一笑而過。
最後,生命的位次問題,被我用不斷探索世界的方式回答了,但其實是迴避了核心問題,屬於雞賊。當我把信息系統基本整理清楚的時候,我發現,即使我們看到了所有問題的原因,在真正遇到問題的時候仍然會產生各種低落與不平靜,真正的安心法門,還是需要那0.01%的求真思脈才能解答。至此,就進入了哲學與宗教範疇。
我到底是誰?我從哪來,往哪去?誰在掌控命運的軌跡?
這些問題到最後總歸是避無可避,非答不可。求真,在佛門叫參禪,筆者在禪門一途,屬於連初關都未觸碰的黃毛小兒,斷然不敢妄而論禪。故而,後文會在《出世間》系列介紹一些各家學說的粗淺脈絡,或許隨著年歲增長,能觸碰些許禪機,總之,寫到哪算哪,當下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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