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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盛大上演

千樹萬樹,綠地花地草地。角角落落,縫縫隙隙。宇宙拉開了季節的拉鏈,把又一個鮮活的春天端上我們心頭。

借著宇宙新一輪的生機,草木把世界渲染的生機昂然,蓬蓬勃勃。那種脹破了汁水的生命力,把天地洇染得聲聲色色。天地動容。

大地氤氳著一片綠光。那種致命的綠,直綠到人心裡,再度把我們的心攪得「死去活來」,蠢蠢欲動。

世界美如斯。

草木:直抒胸臆

青青草木,豁亮了我們的心。

走出戶外,每每眼睛一亮。感覺「天亮了。走過了冬季,這種感覺油然而生。春光啊,照亮了一切。

草兒們濃稠著。親密無間,此起彼伏。「草木皆兵」地,兄弟姐妹般前赴後繼。呼應著我所嚮往的「團結」二字。

花兒疏密有間。亭然,簡靜。古意。朵朵長著一張藝術的臉,呼應的是我內心的幻想,那些暗香,那些搖曳。

花兒們,草兒們,包括肅穆的樹木們,澎湃著鋪陳著那種拼了命也要往上串往外漲的勁頭,那種生命的生動與情不自禁。

四月,大寧公園。見一農民工,也在湖邊發獃。岸邊濕漉漉的,湖水一波一波地暗涌著。湖中央不時傳來划船聲聲,那黑壯男人手捻著一朵小小的油菜花,只見背影。這情景有點滑稽,心頭卻不禁一軟。

多年前下鄉調研時,曾感受過郊區大面積油菜花地。已記不清是奉賢還是金山了,但那種鋪天蓋地,聲勢浩大,久久震撼著我,至今難忘。

而現在模擬版的油菜花就在我身後凹地,也頗有聲勢,有密集度,叢叢碎金,波浪一般,不少新人在拍婚紗照。

油菜花啊,就是我們內心深處的一點鄉愁。草木也是。所以,我們自覺不自覺地親近著草木。

草木青青,就像是我們在人世間的另一種直抒胸臆。

春花灼灼我獨賞

草木天天向上,花朵俯首低眉。

桃花海棠櫻花嘈嘈切切,「肆無忌憚」,有一種流麗的美。白玉蘭紫玉蘭朵朵獨立,彼此疏離。也清寧也碩大。是一種端莊的美。

亂花漸欲迷人眼,遠近高低各姿色。花兒呀,就是給春天過節。

黃昏時分,落日懷著莊重的面目在沉思冥想。路人們低頭趕路,或看著手機,而對身邊「轟轟烈烈」上演的春事熟視無睹——

也許,「萬物都在手機中」?

剩我一人獨自滯在花樹下昂著頭。

花影,碎紅,落英。碧草,泥土,清新空氣集結起某種氣場,直嗆胸口,有一種最初的眩暈與曼妙感覺。那種迷幻的與現實脫節的感覺,有點曖昧,有點久遠。

今夕何年,多少春夜已做萬古塵。

喜歡的就是花的那種不管不顧的激情與熱忱。

哪怕「曇花一現」,也要極力綻放。

哪怕再鬱悶,也以鮮妍眉目示人。

縱使良辰好景虛設,縱使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春花灼灼我獨賞。

一方面呢,是對花兒們的不辜負;一方面呢,也是借著花兒們舒展自己內心那些被壓抑被遺忘的東西。

花兒就是喚醒。賞花就是賞心。

讓我們邂逅自己心靈深處尚未完全剷除掉的那些天真,那些爛漫。

讓它們冒冒頭,吐吐綠。也讓我們愣一愣,怔一怔。

春風沉醉里,有那麼一刻,重新打量一下自己的心。

「也許,我們必須相信很多的東西,才不至於在度日時突然掉進深淵」。

忽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小碎花圖案」的情結了。因為碎花里洇染有我渴望的那種清新溫暖的,樸素而文雅的氣息。

這是任何時尚也改不掉的恆久啊。

也許,我們已是舊人,而草木永遠是新人。

藝術就是世界之花--------

「外面春光明媚」

忽然就想起一句電影台詞:「外面春光明媚,人們正在享受著生活的無窮樂趣。而你,卻要在這黑暗的牢房裡默默地死去-----」這是一個德國軍官對一個正在牢房樓頂陽台上放風的女大學生,勸降時說的話。

春風裡,那女生頭髮飄揚著,眼眯縫著,臉舒展著,用力呼吸著春天的空氣。

德國軍官接著說:「她馬上要哭了」。

多少年了,一直沒忘記這個鏡頭。

可見春光的殺傷力。

如今,輪到我站在春光里,也是仰頭望著外面的世界。當初,我被那女生打動著,而今,我的感觸是:

日子正在遠走高飛。就像一架架飛過頭頂的飛機,絕塵而去------

它們朝著遠方,迎接著新的生活。

而你,老了。舊了。

你一寸寸漏掉了自己的光,姿色,健康,單純。

(你的)時光漏掉了,而外面的時光依舊洶湧。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覺新來懶上樓」。一直喜歡辛棄疾的豪放詞,卻不料他的「婉約」,也如此「觸目驚心」。

很多時候,感覺就是缺了那麼一口氣(精氣神)。

所以,現在青睞極簡主義的美感哲學:只留主要的,需要的,美的好的。而「斷舍離」那些其實也不錯,甚至也「婀娜」的次要——

而這對於「選擇障礙症」的我來說,這是很耗心思的,甚至更磨人。

「少就是多」,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但只有果決地,甚至無情地「刪繁就簡三秋樹」,你才有心力去「領異標新二月花」,或者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清空了,你才能「輕裝上陣」。

放空之後,心裡亮堂堂的,感覺極爽;但清簡的過程是痛苦的,寸寸糾結。

也許,在一種輕鬆的背後,就有另一種痛在墊底?

所以見園丁大刀闊斧地刪剪著紛紛揚揚的枝條時,心裡每每很痛。

而人生就是:你不能貪,你不能什麼都要。

老了,更意味著要學習不斷地「丟失」的藝術,接受不斷「漏光」的事實

也許,對於我來說,與文字相依為命,用思想「贍養」我所剩的命。或者說,給生活剪枝,給文字騰地。

用洗鍊的筆墨渲染自己內心的——也是世界的豐盛與遼闊-----

也算是安頓自己那顆屈指堪涼的心的一種去處?

「現在你老了,但願你的心靈更加純粹,願它只為一個人,或一件事,熊熊燃燒,直到成為灰燼」。

「你既有所求,便要拿天真來換」

有時就在想,像草木般生存,其實也很好的。而在人間,每每就是:你既有所求,便要拿天真來換。

草木不用。春風一過,無論如何的過往不堪,照樣起死回生,照樣大張旗鼓地煥然一新。

葳蕤,又安於大地。遵從的是內心本真的呼喚。

而我們很多現代都市人,似乎已越來越不會真實了。我們越來越聽不清自己內心那些真切的聲音,也越來越不敢表達真實。

我們帶了各種面具。久而久之,我們就把面具信以為真,而把那個活生生的自己給「軟埋」了。是世事料峭,還是現代文明的某種宿命?

我們內心的「正直」哪裡去了?

就像我,每每找不到直覺了。在那些我需要它的時刻。任我一心一意地「守株待兔」,它或不露面;或千呼萬喚始出來,卻「眉目不清」,一晃而過----

是內心的聲音多了雜了?才使「寂寂自守」的,喜歡清明的直覺,對我越來越「心不在焉」,「漸行漸遠漸無書」?

而我,每每就靠那些冥冥之中的第六感;保護我這個思路混亂的人在遇事時,不糾纏一地雞毛,不陷入迷霧。直截了當,直抵核心。

數十年來,它陪伴著我;裹挾著我;把我從「泥沙俱下「的情緒漩渦里拽起。

它調動著整合著我的一切感知力,撥開混沌的亂麻,在裡面尋找屬於自己的秩序。在一波三折的事態里,保持著重點。

也許,直覺才是我在這個孤苦伶仃世界裡最好的保護神。

如今,它的緘默與「袖手旁觀」,讓我在這個語焉不詳世界裡,更加不知所措-------

願天真依舊「桃之夭夭」

日子不分由說。

一江春水向東流。

越來越感到,直覺與天真是我,我們,尤其是女人,更是遲暮女人,應對這個紛繁雜亂世界最好的東西——

簡潔。貼身。渾然天成。

如果說,直覺讓我們保持著內心的「神明」;那麼天真,是我們內心的另一種春色。

讓我們保持良知與天籟,也保持著簡單與深邃。

它是我們內心另一泓神秘的泉水。有它在那裡汩汩地滲透,我們的心才能越發「浩浩蕩蕩」,我們的臉才會生動起來,也由衷起來。

記得托爾斯泰對安娜(《安娜-卡列尼娜》的主角)的評價就是,她身上有股生動的氣息(大意)。

我相信,生動的背後是天真。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說,天真是女人最持久的顏值。其實,男人也一樣。

就像周毅(文匯報《筆會》主編)寫楊絳的臉上,依舊「有少女氣息」。

我也相信,乾淨和質樸,包括端莊,就是我們的「灼灼其華」。

常常見大街上那些濃妝艷抹、花紅柳綠的女人,不僅看起來彆扭,還更顯風霜與不堪。清清爽爽的,倒令人舒服,也勝出一籌。

所以,古人有「蓬首垢面,不掩國色」一說。

「心中有所恃必達與貌」(曾國藩)。我相信,我們的臉,在替我們作「自我介紹」。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它自己在開口說話——

簡單明了,「防不勝防」。

歲月海闊天空,「逃之夭夭」,但願天真依舊在我們心裡「桃之夭夭」。

「所謂命運,只是我的光芒所到之處」

同時要善養的,還有感受力。

也許,對於我來說,某種在別人看來是「無用」的,甚至是岔枝的:那些細細碎碎、枝枝蔓蔓的浮想與懸想;那些水靈靈,濕漉漉的朦朧與心動,都是我「枯寂思索」里,心頭的活水。也是我寫作,審美,包括享受生活的一個基礎源泉。

在那些日復一日的寥落里,愛上那些旁枝橫逸的枝條;那些拐彎的不見盡頭的小徑;那些歐式百葉窗外的花籃花環;那些不知其名卻分外妖嬈的花;那些傲立枝頭的鏗然一葉------

也許,能被簡樸而無法深究的美好打動,本身也是另一種「福祉」。

也許,一個人感受到的東西,比正在經歷的東西更重要——

也許,感受力比知識本身更重要。

「所謂命運,只是我的光芒所到之處」。

想想那些花果吧。老了,就要學會接納失去那些芬芳的,明媚的撩人心扉的花兒朵朵的事實,而把它們沉澱成為另一種暗香浮動的「靈魂香」(果香)。

生命里,總歸有一些東西漸行漸遠,而另一些東西漸行漸近。

學會隨遇而安,才能「轉危為安」。

就地消化,才能納新。

夕陽無限,讓我們各得其好。

也各安其命。

曾見一副對聯:

「老矣衰矣可以休矣煙雲淡矣天下小矣,其樂也融融矣」(上聯)

「優哉游哉豈不快哉冷暖知哉歲月逝矣,又豈有惶惶哉」(下聯)

否則,又能如何?

日子揚長而去也。

所以,對我來說,就是要學會「翻轉」:把滄桑「反謅」成晚年的另一種天真;把沉重升騰為另一種輕盈;把思想沉澱為另一種本能(直覺);人生仿若初見般地,善待自己剩餘的日子。

更加書卷氣,也更加淳樸。

在自己親愛的城市裡,一頭仰望高樓萬盞燈的恢弘;一腳踏在草木青青的緑地里。

感受著魔幻與輝煌,也感受著自然與安詳。

離群索居著,世界卻撲面而來------

花兒:半纏綿半簡練

可能是,越來越喜歡花了。走過路過,總要忍不住多看兩眼。

以前喜歡單朵黃玫瑰,那種孤零零的模樣,令人心疼。後來覺得朵朵玫瑰簇擁著,也不錯。但須單色,否則就亂了。現在發現那些白色粉色淺綠嫣紅,不同花種,錯落在一起,也能喧嘩出某種花團錦簇的美感,但需和諧——這是一個技術活,也是藝術活。

單調有單調的嬋娟;複色有複色的別緻。密密匝匝的;形形色色的;都各有千秋。單支的楚楚動人,「歷歷在目」;簇擁粘合著的是力量集合,是「規模效應」;錯綜復「色」的,蘊藉著某種花好月圓,是「和而不同」。

也許,它契合了我潛意識裡的三種渴望:

既享受某種孤零零的,與眾不同的美感;又需要「混跡」人群里的安全感;更渴望某種「大夥一起」的歸屬感。

但就體味而言,我還是青睞朵朵「遺世獨立」的花兒。它們更嫣然,更風情,更決意,也更像花兒本身。

就像一個個活生生的小家碧玉。別開生面------

花兒朵朵,聲聲斷,就象元小令(元曲的一種)。半文半白,半利落半蘊藉。口語加古語,寥寥幾句,就潛入人心。

就像不經意間,被一張陌生的臉所打動。那種有情緒有韻味,才華橫溢的臉。ta給出的是意境是框架,而你,生髮的是想像,是凝思----

如果說向草木學習,是樸素豐茂地活著。率真率直,清新自然。

那麼向花兒學習,就是學會簡約地展示。半纏綿半簡練,蔚然之間有留白。

簡短,悠長的餘味。一枝一葉盪開,說不出的韻致。

身似有所寄,又不知心恨誰。

洗鍊里洇染著綿長,錦繡里氤氳著寥廓,就像一種有所克制的深愛。

有時,心好像一朵兀自裊娜的花,悄悄地感受周圍的一切。這時,鮮活的辭彙像偶滴的雨露,天籟般落到這一朵剛剛初綻的花上。心一下子亮了,活了。

靈感就是靈光一閃,指出夢魂縈繞的最主要的東西。原來模糊的、淤積的堰塞湖一下子通了。你覺得可以表達了。

也許,靈感時分,就是語言突然清晰時分。

花不在於小,而在於有靈性。詩意盎然而直指人心。小東西就也可以有大通透。

讓我們用「詩歌的凝練」(花)與「散文的坦誠」(草)寫作。

幻覺支撐我們活下去

一直以來,對花抱有柏拉圖式的懷想。而植物家說花是植物性器官。是性腺,是授粉的渠道。也就是說,花朵越美,意味著性器官越發達,越召喚昆蟲的來臨和授粉,完成世界的繁衍和繁殖。

美國人邁克爾—波倫在《植物的慾望》中說:花的背後,有一個我們人類價值的歷史,花的形狀和顏色以及香氣,它的那些基因,都承載著人們在時間長河中觀念和慾望的反映。

而我,寧保留對花的唯美幻想。就像我對春天的想像。

一直感覺上海沒有春天。春在與冬來來回回拉鋸戰際,夏已赫然上場。

春天一晃而過。

也許,其他事情也一樣。當它來臨時,我們並不知它就是機緣,它一閃而過。我們就在無意之間,包括遲鈍,包括滯後,包括沒有準備好,包括沒有勇氣里,錯過了它-------

卻沒有想到它會對我們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

但在想像中,我給它保留著一塊空地。

就像迷途的羊羔,忽聞遙遠的呼喚------

很多時候,恰恰是幻覺支撐我們活下去,也撐著我們一步一步向前走。

也許,我們內心需要一個遠方,以填補我們日復一日的「空白」;讓我們走得順些;心裡踏實些;哪怕那裡其實也是另一種空空如也------

也許,一些事情,我害怕它消失;也害怕它真的發生。

也許,很多時候,我害怕失敗;也許,一些時候,我也害怕成功。

也許,我有「約拿情結」,或許受難情結也說不定。

也許,活在幻想中,至少有個期盼。有個嚮往,在遙遠的星空閃爍,讓內心有一個竊喜。若明若暗,似近似遠。

也許,最難將息的,就是自己這顆不知所措的心。所以,我一直欽佩著那些知道自己要什麼,且能直截了當地去要的人。

也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自己那顆既鬱鬱蔥蔥又不堪一擊的心。

我們就這麼與想像與現實,若即若離一生,似真似幻一生。

春天一閃而過。

日子一閃而過。

世界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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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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