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生：母親，請到我的夢裡來
【編者按：春天已經進入縱深，氣清景明。清明時節，天上人間的思念都是相通的。看王根生老師的夢，你就知道思念幾許、孤獨幾許，這思念、這孤獨，每個人都會有吧。所以，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也只剩思念和孤獨吧？好在夢裡他們會回來讓我們心生溫暖和欣慰。】
昨晚太累，給女兒輔導一會功課，不到九點鐘，我就睡了。這一睡著，就有一個夢，徹夜陪伴著我，不肯離去。
朦朦朧朧中，天已黑，我呆在家裡，一會兒是老家的土窯洞，一會是前幾年我在老家才蓋的新樓房裡。外面黑燈瞎火，母親還沒回來。我心煩意亂，不停地出門看，母親依然沒有回來的樣子，我想打電話，詢問母親在哪裡，卻發現不是我找不到母親的電話號碼，就是手機不在我跟前。我是干著急，沒辦法。那種挂念感、思念感、孤獨感全部充斥著我的身心。
一陣敲門聲傳來，是母親回來了吧！我趕緊去開門，門開了，卻原來是兒子的幾個同學來了，告訴我想借兒子的書看看，於是我領他們走進兒子的房間，對著兒子高高的書架翻找起來。我想借他們的手機，給母親打個電話，可撥通後，是持續的忙音，無人接聽。天這麼晚了，母親去了哪裡？
過了一會，妻子和女兒從外面散步回來，我問妻子看見母親了沒有，她說沒有。我急得要哭了，滿腦子都在想母親到底能去哪裡。一種失去親人的強烈的思念感、孤獨感、無依無靠感，形成一股沉重的壓力，幾乎要把我壓得透不過氣來。而母親，卻一直沒走進我的夢裡。
大概一點多鐘，我醒了，才知道這是夢。母親已經離開我九年了。卻時時走進我的夢裡，我已經覺得很正常了。於是情緒稍作平息，翻開手機，看到有一位詩友拍了一組玉蘭花的照片，我隨感而發，寫了一首五律，然後看了一家文學公眾號，登了兒子一篇散文。時間還早，才兩點多一點，我又呼呼睡去。
可這一睡，剛才的夢境重現：母親沒回來，兒子的同學來借書，妻子和女兒散步回來沒見到母親，強大的孤獨感、思念感、無依無靠感如黑雲壓城鋪天蓋地包圍著我，挾裹著我，我幾乎要被這種濃厚的悲傷壓碎、埋沒。我放聲大哭，醒來了。而母親，依然沒有走進我的夢裡。
不同的時段，同樣的夢境不斷重複，幾乎沒變！唯一變的，是我這次哭醒了，而一點多是驚醒的。這也太神奇了吧！
這是怎麼了？有什麼預兆嗎？
是母親知道三姐得孫子了，在那個世界挂念嗎？今天周六，下周一，三姐給她的孫子做滿月呢，母親也高興，走進我的夢裡，不斷提醒，即使有課，也要想辦法去嗎？
要麼是操心我妹吧，妹妹家裡要蓋房了，前兩天還要我給她資助呢，我答應了，可能已經開工了。是母親操心她家蓋房子，提醒我多關心嗎？竟然一晚上，同樣的夢，重複了兩次？
是母親挂念我，才託夢與我嗎？這段時間一直偏頭疼，犯困，不知什麼原因，母親在提醒我到醫院去檢查嗎？是母親知道我今天要出去，提醒我加衣服，因為今天明天要降溫？
是母親在關心他的孫子嗎？昨天有人給兒子介紹對象，我趕緊用微信給兒子說了，到晚上，兒子下班，才給我回復。我記得昨晚上，我給女兒輔導完功課，還和妻子看朋友發來女孩的照片，一起暢想兒子未來美好的生活呢。母親，您在操心孫子的婚姻大事嗎？
還是母親挂念我女兒的學習呢？女兒的成績一直處於中游，不見起色。每次給女兒講題，講到最後，女兒總是不情願地嘴撅臉吊。而昨晚剛好我給女兒講題。…………
母親，既然這樣，您為什麼不走進我的夢裡，而只是把強大的孤獨、思念、無依無靠的壓迫感留給我呢？您不想讓我看您一眼嗎？
母親去世這九年來，我已經從失去母親的悲傷中走出來了。我現在已經成了我家的長輩，擔當起了母親當年的角色，操心家裡的柴米油鹽，操心兒子的婚事，操心女兒的學習成績，操心兒子的發展。唯獨把自己忽略了。過年，也沒想給自己添新衣服，手機屏不小心摔出樹枝狀印痕，也沒想到去換，覺得能用就不必去換。繁忙的日子，讓我真的有時忘掉了父母。可昨夜的夢，卻讓我真正覺得，母親並沒有走遠，她和我依依相伴。
每次回老家，總有一種親切感、陌生感和孤獨感。親切，是因為這是我成長的搖籃，有我美好的記憶。陌生是因為村子變了，童年的影子不在了，更重要的是，家裡已經鎖門了；而這一年來，我把房子租出去了，看著父母留下的一處院落，看著自己親手蓋的樓房，總有陌生感。每次走到村子，看到不認識的下一輩孩子們陪著自己的父母走進自己的家門，或者從自己家裡走來，我在羨慕他們的同時，也生出濃厚的孤獨感。他們這種幸福感，我也曾經有，也應該有，可我現在沒有了。每次回村子的時候，我是樂得心花怒放，滿腦子是美好的記憶，就連小時候挨母親打的記憶都是甜蜜的；離村子的時候，一種獨在異鄉的漂泊感、失去親人的孤獨感注滿我的靈魂，我在和鄉親們親切告別中，眼眶潮濕，我的心裡已經流淚了。我總是匆匆回去，匆匆離開，絕沒有在老家過夜的想法。因為老家沒了父母。
有媽才有家。無論你漂泊到哪裡，母親到哪裡，家就在哪裡。當一抔黃土送走了母親的軀體，而母親的靈魂，並沒有離去，她一直在你的心裡，和你依依相伴，為你操心；在天上，默默地關注著兒女們；在你的路途上，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你，目送著你前行。
2018年3月17日晨於臨潼家中
（作者簡介：王根生，臨潼中學語文高級教師，西安市教學能手，臨潼區詩詞楹聯協會會員。長期從事高中語文教學。曾在《光明日報》《中國報告文學》《四季歌文學季刊》《連環畫報》《陝西日報》《西安日報》等發表數十篇教育教學隨筆、散文、文學評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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