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嘉嘉的春天
按：2017年剛開始時，我雄心勃勃地想再寫一版《二十四節氣》（10年前，我選定了一塊土地，每個節氣去采寫一篇自然的變化 。），只是本次的主角是嘉嘉同學。嗯，開始時，非常勤奮，寫了春天的六個季節。但是實在太忙，一到夏天就中止了這個偉大的工程。今天想起這件事來，找到舊稿，一看，也還可以，從臘梅到楝樹，二十番花信風，也算看全了。哦，那一場，我們一起看過的整整一個春天的花開。
今天，補在這裡。其實，我還是有一個不小不大的家庭夢：等我有閑，為嘉嘉同學寫一版完整的《二十四節氣》。
立春前後
面對自然和你，爸爸今天忽然覺得萬分慚愧，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所以，2017年這一年，爸爸陪你走過，追逐如流的時節，以爸爸能夠做到最好的方式。
一種不知名的小紅果子，在冬天的籬落上綻放醉人的紅，你好遠就看到了，在爸爸懷裡扭著身子：小果子。采了幾顆，你嘴巴驕傲地說：告訴姐姐，爸爸給我採的小石頭（意識到自己錯了），給我採的小果子。
你指著一棵丁香樹，有些嚴肅地說：冬天來了，葉子都落光了。我接了一句：葉子都落光了。春天——
春天來了，葉子就會長出來。
那家養鳥的大籠子里，只有一隻小雀，旁邊的金魚池子也結了厚厚的冰，你失落地說：金魚不見了。
好在，池子外面的一枝無花果上，纏繞著芄蘭，指給你，你有些激動地說：英蒲。去年吹蒲公英小球球兒的往事，只留下了顛倒的兩個字。記憶會馬上復活，一邊糾正你：蒲公英，芄蘭。一邊摘下一隻，你仍然記得那些往事，小嘴一嘟，吹散了芄蘭：爸爸，你吹，我吹不動。
芄蘭的小絨毛，在陽光里閃亮著，一位路過的阿姨從絨毛飛去的方向走過來，朝你甜甜地笑。
灌木上有一枝幹透了的椿樹果實，你執意要自己拿著，到了中央廣場，把果子周邊像花瓣一樣的摘掉，「這朵花還是挺漂亮的」。走到鴿子籠之前，你就想起了帶你到鴿子店的事，「咕咕咕」你開始學鴿子叫，然後又剝了一顆椿樹果，交給爸爸：爸爸，你餵給鴿子。
當你一看到那架葡萄時，就把手裡的椿樹果扔掉了，我問你還要椿樹果嗎？
你堅決地回答：不要了。
為什麼？
我要摘葡萄吃。
現在是？
現在是冬天。
冬天有葡萄嗎？
有！
一番仰望，指著干透的小葡萄：那裡。
那個不能吃。要等到春天。
要等到春天葡萄才能吃。
春天長葡萄葉子，秋天葡萄就熟了，爸爸再帶著嘉嘉來吃。
看這棵樹在冬天也有綠葉子，還結了小葡萄。小葡萄像什麼？
藍莓。
嗯。那叫女貞子。記住了嗎？
又發現了一棵長綠葉子的樹，直接告訴你，那是一株小枇杷樹。期待著，你枝繁葉茂的樣子。
2017年1月30日
雨水的種子
在北方的石家莊，春天一直要等著驚蟄後才能看到萬物蠢動，所以，雨水這個節氣顯得有些尷尬。尤其在暖冬無雪，雨水之日又響晴的今年。然而四季可以蕭瑟，節氣可以落空，而生命則總是充滿奇蹟。
喜鵲僅是三兩隻，優雅地翹起尾巴，飛到了更高處。小麻雀似乎永遠沒想過高處這件事情，一群地在樹枝上，喳喳喳。爸爸想嚇一下麻雀以便讓你看到它們亂飛的樣子，於是抱著你衝過去，麻雀見怪不怪地依然報以喳喳喳。爸爸有點急了，朝樹榦跺了一腳，這下，麻雀們迅速飛走了。只是，它們似乎沒有什麼理想，飛到鄰近的樹上，又繼續喳喳喳。此時，你終於看清了那一群麻雀的樣子，拍手笑起來。
轉到小區東側，牆角的那株臘梅，一直在怒放，而你卻是第一次與它相逢。抱著你轉過牆角時，無意間看到一抹的黃，爸爸才想起這株臘梅。後悔帶你來晚了，但臘梅卻不這麼想，一樹上，有盛開的，有開敗的，也有剛打花苞粒的。還沒到跟前，爸爸問你：香嗎？
你順著即說，香。等你的小鼻子剛要觸到那朵怒放的梅時，你由衷地，嗯，由衷地說：香噴噴的。臉上是了解了世界般的迷人的笑。
野外的花，只有臘梅，玉蘭等，都還在努著勁兒。指給你看玉蘭的毛錐兒，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你說：我不知道。毛茸茸的。是的，毛茸茸的毛錐兒，剛脫下外一層硬殼兒。侍弄的小花園裡，牡丹也爆出了紫色的芽兒，它們都在等著一場場春風。
今天的風，就很不錯，冬天粗礪已經不再，風大，陽光就好。照例，爸爸每次只採一枚的芄蘭種子，以便於我們把這個採種子的遊戲一直延續到上林花似錦。今天的風好大，你的小嘴不用再那麼用力，明亮的芄蘭便四散在了春光里。
去看看其他植物們的種子。在南側一家閑置小院的籬笆上，纏繞著六七枝眉豆。是的，如此美麗的名字，不僅來源於豆角像一彎眉，正來源於豆莢裡面的種子。造物主真是神奇，在黑黑的種子邊緣，偏要做出來1/3的白邊兒，同樣像一彎白眉。我采了一個豆莢後，遞給你讓你打開，你還不知道這些被包裹著的神奇，也不知道如何打開。爸爸示範給你：把風乾成片兒的豆莢捻碎，里而就擠出來豆子。讓你數數，你潛意識地說：一二三。還好，自然真給面子，這個豆莢里剛好結了3枚豆子。
再也抑制不住，於是，你昂頭，伸出小胖手，自己去藤上尋找黑色的神奇。後來，這些眉豆的種子，被你用來滑雪時堆小雪人的眼睛，真是太像了，黑眼珠邊兒上一條白線。
我們把收集到的各類小種子，帶回家，你像得了寶貝似的，把所有的玩具拋在腦後，用尚不太熟練的食指和拇指捏起又放下。爸爸見你玩得高興，找來一張A4紙，對摺一下，把黑籽兒放在裡面，就變成了一條黑色的河流，在白紙的「滑梯」上，歡快地下來，小粒兒的，還能翻個筋斗。
種子，是花和果之後，自然遺落給你的小玩具。
後記：
雨水節氣後第三天，竟然下了一場大雪。我和你坐在落地的地台上。你看窗外飛舞的小雪花，神情專註，有超然物外的一種感覺，爸爸問你：喜歡下雪嗎？
你想了一下，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尤其，尤其和爸爸媽媽一起堆雪人兒。
這一天，並沒有堆雪人，堆小雪人都是前些天去滑雪時的事兒了。時空交錯。想起爸爸給你姐姐小學三年級時寫的那一句：小雪人可愛地站在我們門前。
時空交疊，好快。
忽然來到的驚蟄
驚蟄確實讓我們吃了一驚，小區的迎春花已經怒放了若干叢。
當我試圖把這一份吃驚消解時，你無法接受。教你：迎春花。你不語，只靦腆地笑。再教：迎春。你怯怯地說：臘梅花。每至此時，爸爸心裡就有許多的慚愧：早該帶你來認識一下某種。如果，迎春花還打著花苞兒時就教你認識，你一定不會如此怯怯，因為忽然的花開，可能確實讓你無法一下子接受，你需要一個過程。
爸爸今天補償，和你一起去看玉蘭。今天的玉蘭已有挺出一寸的了。你摸著綻出的白色花苞，爸爸問你：怎麼樣？你說：像冰。再讓你摸那些打著花骨朵的，你笑了：毛茸茸。從毛茸茸到冰一樣光滑，玉蘭花開的過程，爸爸算是給你補上了。而迎春花，這春天使者的花開過程，爸爸和你錯失了，永遠地錯失了。但願，今天的教訓能夠自發地轉化成一種自覺。爸爸和你，試著去經歷成長的過程。（若干年後，你像姐姐一樣學到函數的連續，甚至學到離散數學的方波，再讀到這段文字，希望你能體諒爸爸。）
杏、桃、梨、丁香、連翹，紫荊、海棠、櫻花、牡丹、芍藥，都爆出了春芽兒，你用手觸到了各種苞芽，小心翼翼地說：發芽了。是的，發芽了，不是在泥土中，而是在枝頭。
泥土中也有奇蹟。噴泉東側的山坡上，昨天一定是澆了水，今天踩上去，還能留下腳印。你告訴我，昨天看到了兩隻小螞蟻，於是我們就努力尋找，結果只看到新堆的蟻巢，可能早晨天氣還冷，所以沒有小螞蟻出入，你昨天一定見到了踱步的小螞蟻。你指著一個小黑點說：螞蟻。那是一隻螞蟻嗎？爸爸點點頭，但爸爸也不確定，好像是吧。
早上的鳥遠比螞蟻勤快，頭頂掠過一隻喜鵲，輕盈地落在遠處的樹上，指給你看，你說：小鳥回家了。小鳥是回家了嗎？不得而知。我們去看看有「家」的小鳥。還沒看到小鳥的「家」，小鳥的主人就主動打招呼：看吧，小鳥。去年就經常來看這養鳥的一家。大籠子里有六七隻鳥了，相比較於冬天的一隻，熱鬧多了。你眼睛好用，使勁地扭身子，原來你看到了小籠子里還有，並且數了起來，「1、2、3」，又被你撞對了，籠子里正好有3隻玉鳥。鼓勵你一下，你來勁了，指著金魚給我看：我喜歡魚，撈魚網，一撈，就撈到小魚。去年春末，帶你去河邊撈魚，若干天后，你仍然記得爸爸飛身在草地上用撈魚網捕蝴蝶的情景。緣不孤起。能和你一起，真好。
剛轉過路口，你嘴裡說：聖誕樹。爸爸這才想起，這排樓前有一棵聖誕樹。那一定是有愛心的一家，把過氣的聖誕樹「種」在了樓前。果然，面前出現了聖誕樹。你乍著兩隻小胳膊自己跑過去：聖誕樹上有禮物。好巧，不僅有禮物，還有一枚含有種子的豆莢。指給你看，問你：聖誕樹上結種子啦？
你抬頭，看上面，然後會心地說：種子落下來。
采了一大把種子，放進你的小衣兜兒，回到家，你迫不及待地掏出來，還說，昨天也采了。果然，在另一層的衣服里，又掏出一些豆莢。原來是昨天和姥姥姥爺一起採的。
種子的故事，一直在綿延，季節也是。
後記：爸爸沒能在驚蟄這一天，更別說驚蟄之前和你一起，哪怕一個小時的時間。只好在驚蟄後一天的早上，帶你去看自然。下一個節氣，春分之時，爸爸努力做到好。
春分
3月20日
次遞花開。
「薺菜」，剛出單元門口，你就用小指，點著那一叢薺菜花說。去年，這一叢薺菜就很是繁盛，只是你還在爸爸的懷裡，懵懂地看著這個世界。
「丁香」，山坡上開了一叢，教了你一會，你才記住這個美麗的名字。你有些忘情地昂起頭，深深地聞了一叢雨後的丁香後，說了一個字「香」，由衷地。
「連翹」，黃色的一大片。爸爸糾正你，「連翹（音橋）」，你默不作聲。
現在,當這些花出現在你的面前時，你能叫上它們每個人的名字，一如幼兒園裡點豆豆。
連翹邊上，是人家的小園。小園裡的牡丹，剛打上大花苞，爸爸問你：這是什麼？你指著牡丹說：「桃。」果然，像個小桃子，綻開的嘴兒邊，一痕紅。園子的主人是位老奶奶，走過來，「小人兒，還知道連翹呀！」
很快轉移到自己的這一株大牡丹花上，把拇指和食指叉開：「80多朵呢。」爸爸和奶奶討論了一會牡丹，以為你記住它的名字了，問你：「這是什麼花？」你仍然說：「小桃。」
小桃，就小桃。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小園北側，新開了一處「柚藝家」畫室。阿姨很喜歡你，畫筆，鞦韆，圖畫書；陽光，板凳，小零食，當然還有一棵虯枝的老棗樹，我們在樹下找飄蟲，卻忽然發現了一朵黃色的蒲公英，這是今年發現的第一朵蒲公英。去年吹蒲公英的時光彷彿一下子回來了。
畫室東側，一條小河。
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拿著小魚網，在河邊左一網、右一網。你執意也要撈魚，擰著身子，到了水邊。極細的小蝌蚪從泥里鑽出來，黽蟲靜靜地趴在水面上，你拿起一根樹枝，打散了水面的寧靜。水面上，不遠處，即是飄落在水面上的玉蘭花瓣。
花開了，花落了，春天很快就要過去了。我對你說：花開了，花落了，春天就要過去了，明天春天再來時，嘉嘉就長大個個了。你說：我吃飯就長大個個。
清明
回到小區，小院的老奶奶，第一次意外地打開了自己的小柵欄門兒：進來進來，小朋友，看我的牡丹。你有些認生，但還是在奶奶的指引下，看了兩株牡丹。正是好時候。最後開了多少朵？七十多朵。前兩天工人鋸樹，樹枝子給壓折一股。
小柵欄門外，是一片二月蘭。
二月蘭的花，過了繁盛。我們在花下發下了一個螞蟻窩，高出地面有3厘米，上面的土粉粒濕濕的，肯定是新建的一座蟻城。你看了一會說，指著褐色的落下的二月蘭花瓣說：這是小螞蟻的匹薩。
葡萄樹下，你指著高處說：我要吃葡萄。
爸爸和你說，葡萄剛長出來小葉子，你看，才那麼一小點。等到秋天葡萄才會再一次長出來，那時候，爸爸再給你摘。
去年，我們每天都在這幾棵葡萄架下來摘兩三粒，和喜鵲爭葡萄吃。你似乎了也想起了從前，眼睛裡滿是欣悅，嘴裡卻說：我要吃葡萄。怎麼還要？你放慢了語速說：蝸牛吃葡萄。
原來這樣呀，現在爸爸才明白，你要表達的是歌曲《蝸牛和黃鸝鳥》中那件事。
吹蒲公英，在樓前。爸爸去年帶你來時，就發現，這是一片蒲公英的天堂，果然，今天早上，你找到十幾朵蒲公英，一一吹散。當然，也有你沒發現了，那就明天再來吹。
穀雨
去科大。草地上，各種昆蟲，有一種和土的顏色一樣的。極不容易發現。當然也有漂亮的瓢蟲。
本來要到湖邊去的，你卻指著另一個方向的那片草地。和你確認：那不是湖水的方向。你堅定地要去。好吧，聽你的，反正時光都是你的。草地的邊緣是一大片二月蘭，在草地上發現的一隻蝴蝶，很快飛到二月蘭中了。爸爸追去，二月蘭，散發著十字花科特有的味道。在二月蘭中捕蝴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爸爸不忍踩了花。
蝴蝶又飛回草地，嗯。好的，不再像十二年前一樣靈活的爸爸，終於，逮到一隻。好不容易。放到你的洗乾淨的酸奶瓶子里，你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了。爸爸被你的笑鼓勵了，忽然變得靈活了，居然又抓到一隻蜜蜂和一隻蜻蜓。和一朵小花、一把塵土，都放進了酸奶的瓶子。你把酸奶瓶子放在耳朵邊：嗡嗡嗡。得意地笑了，然後說了讓我感動異常的三個字：
爸爸能！
相比較於你姐姐上幼兒園時，爸爸能夠邊下腰邊移動，從不過1米的桿下過去，現在的爸爸已經許多不能了。有時候想，嘉嘉你要早出生一點多好，如果那樣，爸爸還能做一個逞能和耍酷的爸爸。哎，不過，請你相信，爸爸會儘力能。
牽牛花永遠不會老的，所以，爸爸今年仍像往常一樣，在陽台上種了和你一起採的牽牛花種子。今天，種子冒芽了，又一個新的輪迴開始了。
傍晚，我們一起看星星，爸爸指給你看了春季大鑽石，你說，那是北極星。又指給你看另一顆，你說月球星。
去卓達看了梀樹的紫色小花，你彷彿對小花不感興趣，而是對仍然掛在枝頭的「金鈴子」感興趣，自己用小手把皮剝開。可是，太臭了。回到家，你一邊讓姐姐聞，一邊說：哄哄的。
編後：當我看到「爸爸能」三個字時，我也禁不住有點鼻子酸了。爸爸爭取，爭取去做一個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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