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和他的《局外旁觀論》
《局外旁觀論》是1865年英國人赫德上總理衙門的一份建議，據《赫德日記》載，在1865年末之前，赫德一直堅持著他關於根本制度改革的大部分設想。但在我們過去的研究中，由於赫德長期把持中國海關，並且代清政府對外借款，採購軍火，進而插手清政府的內政外交，因而自他呈遞了這篇文件後，就引起了極大爭議。許多人認為這篇文章同後來威妥瑪所寫的題為《新議略論》一樣，都是外國資本主義侵略中國的具體表現，是干預中國內政，並對中國進行恐嚇的一種行為。
然而赫德的《局外旁觀論》和威妥瑪所寫的《新議略論》，其中心內容無外乎是要清朝政府切實遵守條約，在對外事務中一切照西方所立「章程」辦事，否則一旦「違背條約，在萬國公法，准至用兵。敗者必認舊約賠補兵費，約外加保方止」。這種似乎帶有威脅口吻的真實用心，其實就是想通過希望清政府改革內政，從而使之納入到世界市場中，同時使海關成為「改革這個帝國各個部門的行政和改進各工業部門的核心。」許多人認為《局外旁觀論》等是英國利用海關總稅務司這個職務對清政府進行教導和改造，而《新議略論》則是侵略者為了加重分量，促使清政府有所行動，他們如此是為了相互配合，共同恐嚇清政府，從而加重其分量。結果配合果然起到了效果，清政府對此感到擔心，於是將兩個文件下發各地總督、巡撫，讓他們仔細討論，「詳慎籌畫，不可稍涉疏略」。
但是我們看《赫德日記》，赫德則數次提到他將《旁觀者論》草稿講給當時同在總理衙門工作的董恂、寶鋆等人聽或看，董認為它會觸犯一些人，但還是勸說赫德將它交上去。董、寶等的態度使赫德感到樂觀，並在日記中歡呼「我現在正被用來幫助中國的進步主張者！」但赫德卻又告誡了幾乎與他同時上呈說帖的威妥瑪，認為他的《新議略論》很可能引起麻煩，說明了他們的議論完全是各自私人的，西方政治自由表達早已使他們養成了這種習慣，這與中國的生態完全不同。因而種看法，顯然是基於中國政治長期相互提防，或拉幫結派，結成同盟相互奧援，以減輕政治壓力的情形一致的，但未必符合西方人的行事方法。
兩論呈上後，總理衙門的奏摺中一方面認為兩論的條陳是一種威脅性聲明，其動機值得懷疑；但另一方面，面對從未有過的複雜變局，又希望各地尤其沿江沿海督撫能與朝廷勉力同心，於是又將全文抄錄各地，要求他們認真閱讀研究，「共體時艱，勿泥成見」，專折速行密奏，提出「設法自強」、「保國保民」的具體辦法，這種意味是很深的。
由於這時剛剛經歷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夷禍之烈極矣」，「凡有血氣者無不同聲忿恨」，但大多都是清議派，民族大義義憤填膺，個個談論起來滔滔不絕，可如何面對才能解決問題，卻言者寥寥，只有中央奕?和地方曾國藩、李鴻章等少數官僚提倡洋務，希圖通過洋務實現自強。然而放置於實際中，洋務派也面臨著重重困難，因為這個時期整個國家都「諱言洋務，若於官場言及之，必以為其人非喪心病狂必不至是，以是雖有其說，而不敢質之人。」因而「自強」要想成為一場運動，也急需一場輿論支持，以衝破種種革新阻力，但這些卻是許多中國洋務官員所裹足不能行的。於是赫德在此中國轉變的關鍵時刻提出的《局外旁觀論》，正可說適應了洋務運動的需要。總理衙門上奏稱，「窺其主意，一似目前無可尋釁，特先發此議論，以為日後借端生事地步」，所以應加「通盤籌劃，先事圖維」，以免「倉促更難措置」，因此必須「設法自強，使中國日後有備無患」。正是《旁觀論》的口吻則使清政府感到了某種脅迫性，增強了其危機感和自強緊迫感，為洋務運動起步推了關鍵一把。
《局外旁觀論》主要是赫德針對清朝內政外交提出的意見，例如痛斥清朝各級政府用人唯親、貪污腐敗、徒飾虛文和為唯利是視；軍事上兵餉不足，兵員虛報和訓練窳劣。而在內政方面，他批判了傳統士人賦詩作文對於行政日常卻無知無能，以及郡縣制度造成官員調換頻繁的荒謬，認為這些只能降低行政管理效能。赫德也坦率批評了中國財政政策，認為管理違規與無能比比皆是，官員俸祿低微和包稅盛行助長了貪污腐敗，官員肆意勒迫「報效」引起了「民言剝皮」，造成了百姓的不服和反叛。赫德同時主張中國應遵守與西方簽訂的各項條約，這樣才能順利處理中外關係，這些客觀上也指出了當時中國外交上存在的弊端。
《旁觀論》呈上不久，李鴻章便將1865年創辦的江南製造總局遷至上海城南高昌廟鎮，擴大規模；崇厚、左宗棠也興辦起了天津機器局、福州船政局等等。總理衙門又派旗人斌椿率同文館學生隨赫德遊歷歐洲；奏准京師同文館招收滿漢舉人，及正途出身五品以下滿漢官員可以從西人學習天文算學，等等皆是對此做出的反應。正由於預感到外國脅制的危機，因此在1865年以後「借法自強」才成了多數督撫們的共識，從而使以自強為目的的洋務運動在統治階級內部比較廣泛地開展了起來。
《局外旁觀論》對清政府政治、經濟和外交等各方面進行了客觀分析並提出改良建議，對中國的內政外交產生了許多積極影響。雖然赫德從根本上代表了英國立場，但在引進西方利器以保衛清朝統治的根本點上，作為中國政府官員，赫德與洋務派官僚卻是一致的。他站在清政府一邊，「極思助中國自強」，以維護清朝的封建統治。《旁觀論》作為赫德呈給清政府的改革方案，既沒有法律效力，也沒有武力逼迫，接受與否，主權皆在中國。因此《旁觀論》從總體上是赫德為了幫助清政府所上的善言，並不是傳統許多人所認為的「威脅」、「恫喝」的侵略文件。
TAG:惠君漫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