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容自貶《革命軍》 ——現代書業掌故之九
1903年5月，鄒容所著《革命軍》由章太炎作序、章士釗題籤、革命黨人集資，在上海的大同書局出版。它是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第一部系統地、旗幟鮮明地宣傳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思想的著作。全書2萬多字，共分為7章，除了緒論和結論，主體部分包括革命之原因、革命之教育、革命必剖清人種、革命必先去奴隸之根性以及革命獨立之大義。作者以西方資產階級革命理論為主要武器，從正面闡述革命的正義性和必要性，宣傳革命排滿和民主共和是它的主旋律。
章太炎
章士釗
這部被譽為中國近代《人權宣言》的著作公開問世，立即轟動全國上下，風行海內海外。據統計，《革命軍》在辛亥革命時期共印刷了二十多版，總印數超過110萬冊，銷售量占清末革命書刊的第一位。許多青年競相傳抄，一些偏遠地區竟賣到了10兩銀子一本。該書啟迪了一代愛國志士走上反清革命的道路。如炸清政府五大臣的著名烈士吳樾，得到《革命軍》後「三讀不置」。四川著名會黨首領佘英，在家鄉瀘州讀到此書和陳天華的《警世鐘》「大受感動」。
留日時期的鄒容
《革命軍》
對《革命軍》的刊行，愛者贊之，恨者罵之。孫中山稱它「為排滿最激烈之言論」，「華僑極為歡迎，其開導華僑風氣，為力甚大，此則革命風潮初盛時代也」。魯迅評價說：「便是悲壯淋漓的詩文，也不過是紙片上的東西，與後來的武昌起義怕沒有什麼大關係。倘說影響，則別的千言萬語，大概都抵不過淺近直截的『革命軍馬前卒鄒容』所做的《革命軍》。」清廷大員端方則對該書痛加貶斥：「此書逆亂，從古未有，竟敢謗及列祖列宗，且敢直書廟諱，勸動天下造反，皆非臣子所忍聞。」
上海的革命刊物《蘇報》，刊登了鄒容寫的《自序》，還有對該書的評論文章。這樣一來，人們更加爭相閱讀《革命軍》，交口讚譽它為「國民教育之第一教科書」。清政府此時則大為驚恐，勾結帝國主義查封了蔡元培、章太炎等人主持的愛國學社和《蘇報》，逮捕了鄒容、章太炎等人。這就是1903年震驚中外的「蘇報案」。
《蘇報》
有意思的是，《革命軍》出版後，鄒容那裡是「外熱內冷」——外界對它好評如潮，作者本人卻評價不是很高。在上海的法庭上，鄒容和清政府聘請的律師古柏之間有這樣一段對話：
鄒容：因批閱各西國諸書，即作《革命軍》書，底稿放在行李內。今年四五月間，請假來滬，在馬路上看見賣日報人手內持有《革命軍》書出售，我未及查問何人所印刷，亦不知其書價若干。
古柏：書中意思，爾現在仍記得否？
鄒容：不然。現在，我意欲改作《均平賦》一書，令天下人無甚貧富，至前作之《革命軍》已棄而不問。市上所售被人所竊，將來至東京時，尚須查究。
古柏：知《革命軍》書不好，何不廢棄？既被人竊印出售，何不出而禁止？
鄒容：既非巡捕房，又非上海縣，實無此勢力能禁止人收書出售。
古柏：當爾作此書時，是否心懷叵測？
鄒容：不然。現在我心中意思總要作《均平賦》耳。
鄒容
在這場法庭對話中，鄒容聲稱書稿「被竊」、「未及查問何人所印刷」，顯然是一種鬥爭策略；但他表示，《革命軍》已「棄而不問」，「心中意思總要作《均平賦》」，則反映了他的思想又登上了一個新的高度。當時，國內的報刊上已經出現了一些介紹社會主義的文章，翻譯刊行了相關著作，這類書籍包括《近代社會主義》、《社會黨》、《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神髓》等等。當時的革命黨人對社會主義的介紹往往使用中國傳統的語言——「平均」或「均平」。孫中山就認為，歐美存在「富者富可敵國，貧者貧無立錐」的現象，而「天下萬事萬物無不為平均而設」，「歐美今日之不平均，他時必有大衝突，以趨躋於平均」。孫中山這些看法見於他1903年12月17日的《復某友人函》，而鄒容說「意欲改作《均平賦》」是在同年的12月4日，比孫中山還要早個十天半月。遺憾的是，鄒容不久瘐死獄中，年僅20歲。否則，中國現代思想史、出版史上又會出現一部引人注目的著作了。
參考文獻：
1. 鄒勇編：《鄒容集》，重慶出版社2011年版。
2. 楊天石主編：《民國掌故》，中國青年出版社1993年版。
作者簡介
范軍1961年生，湖北荊門人。《華中師範大學學報》主編，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科學研究中心主任，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兼職教授。曾任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總編輯、社長、董事長，兼任全國高等學校出版專業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新聞史學會編輯出版研究委員會副會長、湖北省編輯學會副會長。
長期致力於出版文化與產業、出版史、文化傳播學的研究和教學；主持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科技部「十二五」國家科技支撐計劃項目、中央國有資本經營預算重大技術創新及產業化資金預算項目等；出版的主要著作有《出版文化散論》、《中國出版文化史研究書錄（1978—2009）》、《中國古代詩歌編輯專題研究》、《中國出版文化史論稿》、《中國現代書業廣告二十家》、《歲月書痕》、《商務印書館企業制度研究（1897—1949）》（合著）等；在CSSCI來源期刊上發表論文100餘篇。研究成果多次獲得省部級獎勵，並有30多篇文章被《新華文摘》、《人大複印報刊資料》轉載摘登。曾入選第五屆全國百佳出版工作者、首屆湖北出版政府獎（人物類）、湖北省宣傳文化系統首批「五個一批」人才和國家新聞出版總署首批「全國新聞出版行業領軍人才」，並獲中國大學出版社首屆高校出版人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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