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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侃:惜陰自強 母子流芳

陶侃曾在賈誼故居處理軍務。(資料照片)

人物簡介

陶侃(259-334),字士行,東晉名將,出生於江西鄱陽郡梟陽縣(今江西都昌),後遷居至九江。他出身貧寒,官至侍中、太尉,都督八州軍事,封長沙郡公。去世後追贈大司馬,謚號桓。陶侃為官40餘載,忠順勤謹,雄毅善斷,識察纖密,珍時惜物,清廉愛民。他對穩定東晉政局,保持江南70餘年的安定局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治下的荊州,史稱「路不拾遺」。唐德宗時為武成王廟六十四將之一,宋徽宗時列宋武廟七十二將之一。

湖南日報·華聲在線記者 肖欣

幼年失父,不得不隨寡母寄人籬下——命運為東晉江西九江人陶侃設定了令人沮喪的灰色起點。

官場上,他也絕非幸運兒。兜兜轉轉,42歲才獲得機會出頭。雖軍功卓越,可因為出身寒門,他甚至被人罵作「奚狗」。

幸運的是,上天賜給他一位了不起的母親。他們母子同列《晉書傳》,千古流芳。「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眾人,當惜分陰。」「惜陰」二字,已是江西潯陽陶氏的家族徽章,更堪稱中國家教文化的經典品牌。

湖湘有幸,長沙有幸,與千年陶門結緣。3月的春天,在長沙街巷古井、人心深處,行走與歸來的回憶與呼喚,綿長如風。

壹 家訓代代相傳

春日,又一次迎接80歲的陶納老人回到故里長沙市沙坪街道鐘山村,走進那間「湖南辛字陶長沙家譜室」。「惜陰自強 厚德明達」8個字貼在門口;始祖東晉大將軍陶侃的畫像掛在牆上,劍目長髯,端正肅然。

2017年4月12日,由老人主持的「湖南辛字陶長沙家譜室」建成。近一年來,這裡已成為沙坪陶家人心目中「家」的象徵。去年7月8日,來自湖南各地的100多位沙坪陶氏宗親相聚故里,失散百年的花垣、龍山兩支陶氏第一次「回家」。

不遠處,是沙坪惜陰學校和陶家廟故址。一株高大的樟樹翠綠如蓋,當年孩童們的嬉戲誦讀、祭祀陶侃的裊裊香火,似乎仍在風聲樹影中搖曳。

再遠處,是已被草木淹沒的陶家老屋。明朝初年的移民大潮中,江西陶氏辛字輩的六兄弟,有感於長沙是始祖陶侃封地而遷至沙坪,居住於此,後分遷至寧鄉、瀏陽、湘潭、安化等地。風過耳處,似乎可以想見那位明朝太學生在老屋東側設惜陰書齋,校閱古籍、探討義理、詩禮弦誦的情景。

數百年間,陶侃惜陰家訓在沙坪代代相傳,陶侃勵志自強的精神,也在湖湘大地深深紮根,孕育了一批又一批國之棟樑:被譽為「黃河之崑崙」的清朝兩江總督陶澍;以甘肅提督陶茂林為代表,助左宗棠鎮守邊疆的20多位清朝陶氏武將;還有辛亥志士陶夢蛟,老一輩革命家陶鑄……

長沙太平街口,賈誼故居飛翹向藍天的檐角,如臨河照影的桐花枝,照見1600多年前的仲夏季節里,那位渴望回歸這座老宅的白髮老人。

貳 母訓聲聲在耳

公元334年夏,年已76歲的陶侃獲准告老還鄉。他將軍資、器仗、舟船等登記造冊封存,親自上鎖,從武昌踏上返回長沙的歸途。

這是陶侃期盼已久的歸來。長沙是他的封邑。多年前他曾屯兵城西,與亂軍首領杜?|對峙,終於打敗杜?|;他曾住在賈誼故宅處理軍務,作為主帥平定蘇峻之亂,被封為長沙郡公。皇上賜他可佩劍上朝的殊榮,但他堅辭不受。現在,他終於選擇以「?退」的方式離開。

回長前的那個夜晚,也許老人靜卧於榻檢索此生,會默默告慰九泉之下的母親:光陰未虛度,不負慈母心。

陶母湛氏,一位雜牌將軍的小妾,毫無社會資源的窮寡婦,能為兒子做什麼?

她曾一無所有,但她有一顆真誠、慈愛之心,助兒子結交良友。有一天冰雪封道,天色將晚,有孝廉之名的范逵來家中借宿。家徒四壁,怎樣待客才能讓兒子與這位「優秀青年」結為好友?她偷偷剪下一頭長髮賣給鄰人,換回了米油酒菜,又把墊在床上的禾草席切碎喂馬……范逵感慨:「非此母不生此子。」

她有智,有威,能時時警醒當官的兒子低調廉潔,清正為民。陶侃初涉官場,她贈兒子「三土」:一?g黃土,一隻土碗,一塊土布。告誡他無論走到哪裡,無論怎樣的錦衣玉食、高官厚祿,也莫忘粗茶布衣,莫忘根本。

在潯陽監管漁業時,陶侃讓一位部下帶一壇鹹魚干送給母親,她原封不動地退回去,還寫了一封嚴厲的信:我不開心反而更擔心,任小官就利用職務之便送東西回家,若是當上了大官,怎麼得了?

升任江夏太守後,陶侃備上熱鬧的鼓吹儀仗,接她來官衙同住。她卻將一塊小布片縫在兒子官服的袖口裡:你要當個好官,盡心恤民。兒啊,莫忘穿粗布衣的時候!

叄 惜陰勤勉實幹

陶母恩威並重,寬嚴相濟,終將陶侃培養成忠正清廉、惜陰勤勉的國之砥柱。

兩晉時代,綱常大亂,握有權力的重臣相互傾軋,各種勢力纏鬥絞殺,一片血雨腥風。陶侃手握重兵,卻是少有的超越權欲、效忠國家、憐恤黎民的「第一純臣」。

公元327年,東晉立國剛10年,蘇峻叛亂,佔領都城建康挾持王室。朝廷重臣庾亮請陶侃出面平叛。庾亮出身豪門,平常很瞧不起陶侃這樣出自寒門的人。陶侃放下個人恩怨,率軍勤王誅殺蘇峻,立下再造晉室之功。後晉成帝任命他為太尉,荊、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軍事,幾乎半壁江山盡在掌握。但陶侃功成身退,堪稱中國歷史上不以軍權放縱野心的典範。

在虛浮奢侈之俗搖蕩朝野的世風裡,陶侃剛毅沉厚,務實避浮,雖被清談名士們白眼側目為「老農俗吏」而不為所動,是難得的清醒者、實幹家。他遵母訓,喝酒不過三杯;尚節儉,家裡糧食蔬菜種地自給;連水軍造戰船留下的木屑他都要收集起來,等到雨雪天把木屑灑在路上防滑;他清廉自潔,公私分明,鎮守夏口時,他督導官兵在駐地植柳,有次發現一位部屬從營地移了一些柳樹種在自家門口,便責令其立即送回。

母親樹立的門風,使他講求務實,極力反對浮華的政風。屬下戲談誤事必嚴加責罰,並將他們的酒具賭博器具等扔入江中。在廣州任閑職時,他每天早晨將100口磚從房內搬出,晚間搬回原位。旁人不解,他回答:我想致力於恢復中原,過於悠閑安逸,恐不堪重任,所以這樣自我勞累。在「五胡亂華」、晉室偏安一隅的大動蕩中,陶侃數十年率軍扼守長江,阻擋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鐵蹄,其數千里轄區長久安定,路不拾遺,有力地支撐了漢文明傳統立於江南而不墮不斷。這是陶侃最大的事功和榮耀,也是對中華民族的重要歷史貢獻。

他自己惜陰勤勉,也這樣要求下屬,時常勉勵部下說:「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眾人,當惜分陰。豈可逸游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後人遂有「禹寸陶分」之說,「惜陰」成為他留給後人最重要的精神遺產。

肆 千年陶門遺風

遺憾的是,長沙那座安靜的老宅,沒有等到陶侃的歸來。

就在陶侃離開武昌的第二天,他突然疾病加重,逝於船上,歸葬於長沙城南。陶侃去世後,晉成帝高度評價他「作藩於外,八州肅清;勤王於內,皇家以寧」。陶侃的人品大大激勵了他的曾孫——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陶淵明。他雖未能像陶侃那樣「達濟天下」,但其「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情操,卓然凸顯了先祖的精神血脈與風骨。

陶母湛氏與孟子之母、岳飛之母、歐陽修之母並稱中華四大賢母。她和兒子同列《晉書傳》,是惟一名列正史紀傳的古代母親。唐代官吏舒元輿路過陶母之墓,特別感慨歷來教子,母親多恩慈有餘威嚴不足,稱讚陶母恩威並用教子有方,「可以卓往赫來,為千萬年光」。陶母還被尊為江西潯陽陶氏(九江古稱潯陽)始祖母。在以父、以夫為尊的時代,這是了不起的榮耀,體現了她獨特而強烈的家教感召力。千百年來,潯陽陶氏將陶侃母子的故事和惜陰精神寫進家訓,編入宗譜,世代銘記。

1838年,由陶澍發起,17支陶姓宗親共同集資,在長沙北正街惜陰巷附近興建祠堂祭祀陶侃,並修建惜陰書舍,供陶氏弟子趕考求學。同年,陶澍在南京龍蟠里建成旨在培養實用人才的惜陰書院,這裡後來建起了中國首個公共圖書館,藏書樓名為陶風樓,魯迅、胡適、蔡元培等都曾在此住館閱覽。

陶侃惜陰自強的精神,陶澍從小就深有體會。7歲時他從父遊學於嶽麓書院,其父雖家貧如洗卻嗜學如命,常讀書至半夜,冬天冷氣浸骨,就圍著案幾一圈圈地轉,邊走邊讀。陶澍隨父親求學20多年,一起實地考察測繪地圖,打下了紮實的經世學問功底。入仕後,他以陶侃為榜樣,積極督辦海運,革除鹽政積弊,成為最敢啃硬骨頭的政治經濟實幹家。

聲音

清楚自己從哪裡來

才能明白要怎麼做

長沙沙坪陶氏和始祖陶侃文化研究者 陶納

多年前,我的一位堂弟臨終時,委託我查詢他父親陶夢蛟的生平故事。我四處尋找資料,很幸運地從一些老族譜中得知了自己陶姓的來歷,知道了陶侃與湖南、與長沙的淵源。我讀到的這些老族譜來之不易,聽說是「文革」時岳陽造紙廠的一位老工人從化紙爐前偷偷搶出來的;《長沙沙坪六修族譜》,也是一位老族人藏在閣樓頂上保存下來的。

退休後,我的主要精力就是收集、整理、研究長沙沙坪陶氏家族文化的資料,開通了長沙沙坪陶氏網站,留下我的電話號碼,24小時開通,我就怕沒有人找。夫人很支持我,她是武岡人,陶侃在那裡做過官,她從小就聽說過陶侃的故事。

我覺得一個人要清楚自己從哪裡來,才能真正明白自己要怎麼做。家訓家規就是告訴你要怎麼做人做事。陶侃生於晉朝,當時的人尚空談,喜賭博,高官名流也不例外,形成了一種浮華的風氣。陶侃有很多反對浮華的言論,「惜陰」的那一段話最著名,成為千秋名句,也是陶氏後人引以為傲、身體力行的至理名言。現在社會上仍有一種浮華奢侈的風氣,長此以往,一個民族會失去鬥志,變成一盤散沙。我覺得重溫陶侃的惜陰精神,老老實實做事做人,特別有現實意義。這是一種好家風,其意義超越了一家一姓。

我很高興,這些年來尋根問祖,也是沙坪陶家人自我傳統文化教育與美德教育的過程。參與《長沙沙坪七修族譜》的陶再陽老人曾跟我說,以前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從哪裡來,做過什麼,現在千年家史清楚,做了一回明白人。陶景敏老人也說,父親常教育他要勤學苦幹,要口穩、手穩、身穩,原來都是源自陶氏祖訓。現在沙坪陶氏家風好,沒聽說有過什麼不務正業甚至違紀犯法的事。特別是有一批年輕人,愛讀書,能吃苦,做實事,兄弟鄰里團結,精神面貌很不錯。有句話說,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家國一體,不可分割。建設好家庭,是一個國家固本培元的大事。

採訪手記

家風,活在民間的固本培元的真精神

肖欣

沿著長沙民主西街的小巷子,一路詢問陶澍當年修建的惜陰書舍,大樟樹下的老人說:早就沒有啦。

1000多年時光飛逝,但長沙仍以自己的方式記著這位曾帶來和平與安定的長沙郡公。「陶侃射蟒」等民間故事至今流傳,人們把他駐守的渡口叫「陶關」,「惜陰里」「惜陰巷」的地名則源自於他勉勵後人惜陰的名言。

「一時之語,可以守之百世;一家之語,可以共之天下。」千載而下,「惜陰」二字,已成為中國家教文化的經典品牌,化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血脈。在更縱深的歷史肌理中,它也意味著對大眾普遍行為心理與評價的撥正,指向一個民族對自我精神導向與社會風氣的調整與修復能力。這種能力,不僅是扭轉當下已對民族精神肌體造成侵蝕的奢華虛浮之風需要的,也是從家這個最小社會單元凝聚人心、復興文化所需要的。

無論時勢如何變化,家都是中華文化不斷自我生髮、修復、沉澱的能量場,蓄積與蟄伏著中華文化最剛健也最富生機與活力的部分。每一個家族沉澱的良好風氣與道德規範等看似細微家常,但對歷盡文化創傷與劫難的中國,卻堪稱維繫世道人心的一線生機,是活在民間的固本培元的真精神。因為它們調動與呼喚的,是每一個中國人天然的文化記憶與感知,它們來自中華血脈的深處,接連著中華優秀文化的基因,帶有母親懷抱般親切與溫暖的體溫。

長沙沙坪的一位陶家父親說,得知自己的家史他蠻激動,但已上中學的孩子對此並不感冒。尋找惜陰書舍的舊址,碰到一群周南中學的孩子放學回家。我感覺每一個孩子的身後,其實都拖著一個長長的家的影子,那是身為中國人最細微的文化胎記,與生俱來,陪伴終生。我羨慕長沙沙坪那一群續接了自我根脈的陶家人。遺憾的是,很多人仍然身在「我從哪裡來」的迷茫之中,包括我自己。

這或許折射了當下中國在自我文化傳承上依然存在的某種尷尬:因為傳統斷裂太久而導致個體文化身份模糊,日常情感稀疏。在這一背景下,重溫先賢的家訓家教,並不只是從故紙堆里摘文擇字糊裱心靈,喝上一口勵志雞湯。在先賢點滴言行中感發、激活、接續優秀的傳統文化基因,方可使我們在民族復興的征途上不失根本,不迷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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