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淺析李世華的詩歌特點
評論
淺析李世華的詩歌特點
■金敏/
關注李世華的詩歌並非偶然。
在普洱,李世華算得上是一位地域性很強的詩歌寫作愛好者,他的詩中常常出現雲南這個邊疆省份里很小或者說是甚至接近是很卑微的一些小地名,這些小地名隨這類詩歌似乎經歷了雲南的山山水水。
他有一首詩叫《走過振太》,這首詩歌寫的是普洱市鎮沅縣振太鄉油菜花盛開時的獨特景觀,加上詩中還提到「和尚寺」「大尖山」「老虎洞」,詩歌的地域性就十分明顯。除了這首《走過振太》外,其他如《文怕》、《寫在千家寨》、《在新廠》等這些詩歌也是地域性很強,這些詩歌中提到的地名,在普洱大地上像一粒普通的沙子。
讀著李世華這一類詩,我彷彿隨作者一道溯回了以往那些艱辛而溫暖、清貧而不乏義德的鄉村歲月。我彷彿看到,在表面上滯緩、寂寥的普洱邊地鄉村。竟在其細部紋理中蘊藏著那麼多人生的溝溝壑壑,活躍著那麼多嘯傲或倔強的生命景觀,容留著那麼多日常生活的神奇。他的大部分詩作,從骨子裡都表現出了對具體事象的樸素敘述能力,但在具體事象之上,卻又有恰當的「神奇」感。
它們是復歸大地的「在者」之歌,以其感覺細節生動的還原力量和靈韻,向生命生存敞開,使世界發光和鳴響。讀著這些詩,我還真切地感到了「原在」意義上的大地、村莊、生命和生存。它們不需要你刻意的去一段段地賞讀,而是以整體的氛圍瀰漫、浸漬過來,它們主動撲向你、裹挾你,使你置身其間,其中徜徉。
從某種角度上講,探究一個詩人的地域性就是探究一個詩人的現場感,同時也是對一個作者生活源泉的探究。李世華常常使用第一人稱,通過小我來再現大我,再現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及歷史淵源,甚至一個地方的精神風貌。這與當代詩歌的寫作精神是一脈相承的,正如雷平陽的詩歌可以看到雲南的粗獷與神秘,王單單的詩歌可以看到雲南的原生態與自強不息,于堅的詩歌可以讀到雲南昆明的遼闊與孤獨等等。
詩歌地域性的呈現,從本質上講,主要表現的是人,而與人最相關的即是自我,探究自我是當代詩歌的一個重要命題,李世華的詩歌也不例外。
李世華的詩歌典型地呈現鄉村人事,傳達出了鄉村的某種存在。諸如此類還有《文怕》;「我的家鄉/這個雞窩籮一樣的寨子/有我的根/我玩尿巴巴的泥土/還保持著童年的溫度/三十多年前我被孵出來/藍天 白雲/青菜 白菜 狗尾草/和我一起成長/長到三泡牛屎高的時候/我許下兩個諾言/做一個父親一樣的漢子/討一個母親一樣的女人/而今/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始終無法達到/父親的高度」,作者選取最足以代表一個地方的意象,從孕育生命的過程,從小時候,再到長大成人,三十多年過去了,詩中充滿了我對父親的敬佩。有寫作經驗的人都知道,詩歌藝術的「真實」是最遙遠的,能做到「即真即靈」的境界相當困難。那些「踐文」和「玩人」詩我們就免談了,就是那些力圖真實地敘說事物原樣的詩作,又有多少是把「真」給活生生的寫成「假」了,寫得美學靈韻全沒有了。
所以,詩的「真實」,不只是個內容問題,也同時是個技藝問題。在此。「寫什麼」和「怎麼寫」已難分孰輕孰重,二者要麼同時呈現,要麼不呈現,它不容滑頭,難以迴避。李世華的那些描述和追憶故鄉人與事,地緣與民風的作品,詩藝上的難度就體現於此。
除了地域性,李世華的詩歌充滿思鄉之情,或者說是普洱版本的鄉愁。這與作者精神的外化分不開,這就意味著作者內心精神與物象的高度統一,這是一切文學作品的傳統與皈依。
詩歌《走過振太》就是對其中的最好闡釋:「走過振太/在油菜花的浪濤里/我又聞到了金黃色的思念/難搭橋 亂石頭 高卷槽/一個拐彎一道風景/一道風景一次陣痛/和尚寺 大尖山 老虎洞/一個地名 一段歷史/埋葬著老祖先幾多無奈和鄉愁/我的前世/是一匹失散的騾子/背上的鞍子/嘴角的草料/在時光的鈴聲里搖曳/而今/鞭子收藏/修馬掌的人已沉睡/我的四蹄刺痛/卻仍在尋找/不知去向的馬鍋頭……」,這裡雖然借騾子,鞍子來找回前進的腳步,但追尋失去的歲月中對親人的思念是作者的真正目的。
詩歌離不開生活,更離不開故土,李世華的詩歌創作對故土的眷戀是顯而易見的。很多時候,李世華還藉助地名來書寫自我情懷,他的這類詩歌十分接地氣,是作者內心與地域協調的一種表現,作者正是在與地域融合的過程中,重現自身的生活狀態及精神氣質。
當然,一個詩人的地域性不是絕對的,隨著自身閱歷的增長,詩歌也會從元地域擴展開來。如他的《走過振太》就是以振太這個中國大地上一個普通鄉村為背景的,這同樣可以看出其詩歌地域的擴展。
敘事方式的隱藏性也是李世華詩歌的一大特點。從詩歌《文怕》中可以看出,李世華的詩歌敘事意圖的深藏其中,需要讀者「高 水準、對話性和創造性的閱讀」 從最初詩人的創作實踐,到後來批評者的理論探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中國漢語詩歌的敘事性問題逐漸成為了中國當代詩學的一個核心問題。孫文波、張曙光、程光 煒、臧棣、西川等人的創作實踐和理論分析,開啟了詩歌敘性事問題研究的大門。
同一首詩中,李世華近乎起興地呈現了一個地域的現狀,當然也有對邊疆大好河山的真情嚮往。詩歌《寫在千家寨》就是這樣的:「不用任何形式的命名/千家寨/就在這裡 千百年 巋然不動/不等誰 也不被誰等/這裡唯有/秀美/悠遠/靜彌/以及忠實可靠的沉默/歷史無需穿越/大地自己呈現/自然的偉大/人類的渺小/讓我從麻木中靈魂出竅/獲得瞬間清醒或逃離/然後/繼續走進人生迷途/匆匆趕路/人生每一次行走都飽含/艱辛/無奈/迷茫/以艱辛回饋艱辛/無奈回饋無奈/迷茫回饋迷茫/這是過客的宿命/一棵樹的姿態/一汪清泉的走勢/一座山的心臟/曾經離誰最近/又離誰最遠/千家寨的子民/匆匆過客/明修棧道的人/誰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也一樣。
又比如《河流》:「這是一條骯髒的河流/有著無比漆黑的胸膛/血盆一樣的出口/還有腹中黏稠的毒液/暗流涌動/彎曲的咒語/無聲訴說/無人知曉的勾當/每一顆飄浮的頭顱/是一粒隨波逐流的塵埃/慾望的腳步/報著死不悔改的決心/奔赴黑暗/永不停歇/不管身後/罵聲一片/滿地狼藉/我見過最透明的水滴/最清澈的河流/在遠山/在天上/在雲端/在夢裡/它應該是/這條河流的祖先/或者童年」。作者通過對骯髒的河流描寫,從中突出嚮往藍天、白雲和無污染的生態環境。
李世華在普洱也算得上是一個具有良好的綜合能力的寫作愛好者,其作品給我最鮮明的印象,就是真正做到了情感、經驗和智性的融匯。這體現了他紮實的精神和寫作技藝的成長。
他在詩歌《回家》中寫道:「回家/心情比逃亡更加迫切/根和母體/方向只有一個/厭倦了漂泊/吶喊的傢伙/無病呻吟的人/我討厭你們/也包括我自己/請收起那份/虛情假意的尊容/我要將遊子的心層層剝落/一看究競/它是否/依然血紅/我要告訴你們/不 我不想告訴任何人/流浪的過去/彷徨的現在/無知的未來/我只屬於/這個村莊/屬於/羊腸小道/澗澗溪流/還有田間地頭的記憶/今夜/我的心/只為/母親的炊煙/父親的羊群/打開」。
作者在這裡追尋的就是自我生命的起源,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通過時空的轉換,詩歌歷史地呈現了自我的來由,同時也暗示了一個家族或一個地方的歷史變遷,近乎呼告的方式,說出的其實就是無鄉可歸。這就是當代國人在現代文明建設中的一種普遍的思鄉病,它像唐詩中的生離死別一樣,人們渴望建功立業,深處異地,又是思鄉,又是閨怨。
而當代,由於社會的變遷,競爭的激烈,對故土的思念更是強烈。尤其是城市化進程的因素,人的思鄉情結更是有增無減,一切又似乎只有向前,無法回去,這就是詩人沒有歸宿的原因。
重塑性也是李世華詩歌的又一大特點,這也是當代詩歌寫作的一個重大課題。李世華的詩歌同樣離不開對重塑性的反思,他在詩歌《父親》中這樣寫道:「父親/打雷下雨的夜/我又想起了你/我無量山上的父親/留守老人這個詞/不適合你/因為你有羊群為伴/你蹲下來和羊群一樣高/和它們嘿嘿地笑/相互擦癢,取暖/用眼睛說話/誰懷孕了/誰將生產/誰將過周歲生日/誰胃不舒服/誰吃鹽巴最咸/看得最淡/你一目了然/你四隻腳的孩子/離你很近/兩隻腳的兒子/離你很遠」。詩歌連用羊群將父親的生存狀態呈現給讀者。
人在寫作時,總是孤身一人。一個的作品實際上是個人的獨白,是一些從內心發出的信息。一個人的寫作的意義,無非是用文字在與他人交流。因為這個緣故,李世華一直在寫。他在詩歌《一隻遛女人的狗》中寫道:「開始是一隻狗/後來是一根索子/牽出來的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如果天晴/每天的這個點/在科恩學院花園門口/你都會看見/一隻遛女人的狗」。
其實,李世華的內心是孤獨的,也是是充滿激情的,他在詩歌《七夕》中寫道:「我想做個風流的男子/偷很多情/待來年/饑荒乍起/一頭扎進光棍村/與那些愛情建檔立卡戶/共同分贓/進行一次/空前絕後的/精準扶貧」。
的確,能將內在的情感,顯豁的日常生活經驗,與恰當的形而上引申做扭結一體的遊走,在質樸中藏有真正的敏感,在「小敘述」中伴以強大的心智判斷力,是李世華詩歌獨擅的勝場。
大家知道,地域性的呈現,並不是簡單的呈現地名。唐代柳宗元的山水散文,其價值在於文字是其生存的呈現。《赤壁賦》是蘇軾內心精神的呈現。這些帶有地域性的文字,除了能表現地域外,文字自身也蘊含了作者的精神。這就是詩歌地域性的特徵。這也是李世華詩歌的一個重要特徵。
李世華詩歌中的地域一般是內化的地域。應該說,物象的內化是李世華詩歌的一貫性。以某一地域為起點,通過用擬人的手法進行深入的開掘,使詩歌呈現出很好的時空層次感,這是他詩歌一貫的方法。《永俄寨的孤獨》中這樣寫「……永俄寨的樹是孤獨的/它把根深深扎進土壤/站得穩穩噹噹/是靜止的 是獨立的/這種孤獨來源於自身/……他們的孤獨/弱不禁風 漂浮不定/是行走的 迷茫的孤獨/所以/行走在永俄寨的過客/無法領略永俄寨/柴米油鹽/雞飛狗跳的孤獨/永俄寨的孤獨/與外界勢不兩立……」
這首詩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再現這一特殊景緻,而是以樹包塔為出發點,呈現自我內心的某種想像。詩歌在這裡藉助典型的物象,這種空間層次其實又是虛構的、是想像的,而永俄寨是實際的。這就是利用文字重造一種存在。
作者簡介:金敏,男,哈尼族,作品散見於《中篇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黃河文學》、《時代風采》、《廈門文學》、《今日民族》、《中華時報》等報刊雜誌。著有小說集《那些日子》、《司令的女兒》、《幸福的村莊》等5部,曾獲第十屆「中華頌」全國文學藝術大賽一等獎、2011年全國散文作家論壇徵文大賽一等獎、中篇小說論壇一等獎,2014年、2015年、2016年和2017雲南省總工會「讀一本好書」、「我為安全獻一策」徵文獎,「走進太陽河」全國徵文獎等多項國內外文學獎項。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雲南省作家協會會員、雲南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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