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帽」郭美麗 王高產
《大秦文學乾縣版》132期
《「傻帽」郭美麗》王高產
叫做「傻帽」的這個女人並不傻，她覺得自己是挺聰明的一個女人。
女人姓郭，大名叫郭美麗，在我村婦幼皆知。「傻帽」是郭美麗男人給她起的名字。男人生氣的時候就叫這個名字。當然名字不止這一個，還有譬如傻蛋，醜八怪，蠢貨等等。郭美麗叫做美麗，名副其實。她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站在鏡子前面時，鏡子里就會出現一張白白凈凈的鴨蛋臉。唯一讓美麗不滿的就是自己的身材，自從生了女兒後，過剩的營養都橫向發展了。
郭美麗的男人在家裡種地，也是一個沒有本事的莊戶人。即就是沒本事美麗也同樣喜歡。美麗喜歡看男人吸煙的樣子，喜歡看男人走路昂頭挺胸的姿態。還有男人狼吞虎咽吃飯的樣子。美麗覺得男人的一切都是無可挑剔的。
郭美麗喜歡男人從上初中開始，那年男人十六歲，和她同班。男人愛踢足球，郭美麗愛看球。看著看著就莫名其妙地叫起來了。後來，男人的父親因病去世了，家裡就剩下孤兒寡母。有一天郭美麗去學校突然發現男人沒來上學，郭美麗一陣心慌。第二天男人還是沒來，郭美麗就著急了，放了學就去了男人的家裡。聽他媽說男人已經去外面打工了。郭美麗給家裡留了一張紙條也消失了。
後來郭美麗跟著男人從外地成雙成對的回來。男人的媽高興之餘拉過自己的兒子問怎麼回事，男人捂著媽媽的耳朵小聲說：她是你的兒媳婦，撿來的，就一個傻帽。男人的媽媽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秀氣的姑娘，從哪兒也看不出像個傻帽。
郭美麗當然被父親拉了回去一頓毒打。但是最後不得不讓媒人來男人的家提親。因為郭美麗有了男人的骨血。
開始的時候郭美麗覺得很幸福，每晚都枕在男人健壯的臂彎里香甜地熟睡。男人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她的臉上像只狼一樣的啃著。女兒出生後這一切成了期盼的事情。女兒總是在半夜的時候喚醒熟睡的男人，屎尿的騷味充斥著小屋。男人一臉沮喪，開始夜裡喜歡去村裡閑逛。
對門強娃是男人的發小，玩尿泥長大的。強娃也娶媳婦了，媳婦美寧矮個但長得好看。郭美麗的妞妞剛兩歲的時候，美寧生了一個兒子。滿月這天，村裡人都來祝賀，門前的柴禾火焰燒得老高。喜糖拋的滿街都是。對門住著，郭美麗當然該過去熱鬧，男人也過去，回來一臉不高興。郭美麗知道什麼原因。男人三代單傳，到了他這一輩可不能沒有兒子。
郭美麗決定要給男人生個兒子。這個想法讓郭美麗熱血沸騰起來。天還沒黑下來，郭美麗就收拾著關門。男人不解地問幹什麼，郭美麗笑而不答。洗洗涮涮月亮就升起來了，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照了進來，照在兩個人的身上。郭美麗口裡發出呻吟的聲音，男人使勁扭了一把，罵了聲賤貨這才止住了聲。
郭美麗肚子就是一塊好地，沒過三個月就萌發出新芽。男人高興地跟著別人出去蓋房子。在四米高的房樑上不小心掉了下來摔斷了腿，好在還算幸運撿了一條性命。
等男人拄著雙拐行走在街道時，村裡駛來一輛麵包車，車裡下來幾個男女，徑直朝著一戶人家走去。男人看了一會兒才弄清是鄉計生辦的人。那家生了兩個兒子，計生辦的人來不但要結紮，而且要罰款。
男人慌裡慌張的回到家，看著挺著大肚子的郭美麗說：快藏藏吧，計劃生育的人來了。郭美麗吃了一驚，剛準備溜出後門，就在她剛打開後門的時候，計生委的人進來了。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說：去哪兒？郭美麗笑了一下說：去撒泡尿。領導說：不許去，你辦准生證了嗎？生二胎是違反國家法律的，沒有準生證要交罰款的。郭美麗說：交多少？三千。領導說。我沒錢。郭美麗說。
沒錢就做人流。領導看樣子生氣了。揮了揮手，幾個小夥子夾著郭美麗朝外走去。男人和從外面進來的婆婆跟在後面哀求著。郭美麗朝婆婆說了聲好好照看妞妞就跟著眾人出去了。
郭美麗做人流回來，男人憐愛的埋怨她不該去做，要是兒子更虧大了。郭美麗說肯定不是兒子，她讓村裡幾個婦女都看過了，就她的胎型，十有八九是丫頭。做了不但省錢省心，要是真是丫頭，以後負擔不是更重了。她要生的是兒子。男人狠狠白了他一眼，罵了聲「蠢貨」出門逛去了。
村裡死了一個老人，沒兒沒女，頂盆盆的是自家侄子。出殯時侄子不哭卻和旁邊的婦女嬉鬧著。郭美麗的婆婆很生氣的回到家，郭美麗正在做飯，婆婆說了這事，臨了嘆氣說沒兒子連個頂盆盆的都沒有。郭美麗沒有說話，盯著院中和妞妞玩耍強娃的兒子看了一會兒。
強娃和美寧又生了一個兒子。兒子剛從醫院回來，美寧又被計生委送進醫院。做了結紮罰了錢後強娃抱著兒子在郭美麗家晃悠。男人自從知道強娃做B超是個兒子就生郭美麗的氣。都兩年多了，儘管使出再大的勁，郭美麗的肚皮依然平平如氈。婆婆領著郭美麗去幾個世傳中醫的家拜訪，喝了一架子車的草藥水也不見效。
男人罵道：你就是一個蠢貨傻帽，誰讓你去做流產，我同意了嗎？郭美麗先是膛目結舌泛不上話，後來就大聲哭著怪男人種子不好。男人急了，瘸著腿撲上來就打，兩個人打在一起不可開交。後來打架成了家常便飯。
男人開始喜歡上打麻將了，有時徹夜不歸。郭美麗罵著罵著就沒意思了。後來乾脆不理會了。男人喜歡打牌就去打吧，她抱著妞妞睡覺更好。男人也有贏錢的時候，回來就嬉逗她，郭美麗畢竟是女人，男人摸著摸著就漸漸進入佳境。
有一天，郭美麗忽然覺得乳房開始發癢，口裡老覺得沒味道。仔細想想，都兩個月了，她的例假就沒來過。郭美麗這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男人，男人幾乎要跳了起來。指天發誓B超一下，要是兒子的話他再也不打麻將了，好好給兒子掙江山。過了些日子，兩個人去了縣城，找了一家私人醫院做了B超，醫生說好像是個兒子，但不是很確定。兩個人回到家和婆婆商量。婆婆雖然覺得不美氣，但幾年下來總算懷了一個，是兒是女也算自家的種。郭美麗過了兩個月又去了一次醫院，回來時臉上像掛了個油瓶似的。十月分娩，又是一個丫頭，男人蠢貨，賤貨破口罵了幾天。郭美麗苦水無處訴說時，鄉上又來人了，交了三千元罰款總算沒做結紮。
洗尿布，餵奶，做飯，看孩子成了郭美麗的家常便飯。男人偶爾抱抱孩子，沒事就往麻將桌前跑。郭美麗覺得虧欠了男人，兩個人睡在一起時，郭美麗常常扶男人爬在自己身上。男人幾晚下來跪地求饒。讓郭美麗驚喜的是她又懷孕了，兩人又去縣城做了個B超知道竟然是個兒子。兩個人歡天喜地地回到家，悄悄地告訴了婆婆。婆婆連忙燒香磕頭。
五個月後的一天晚上，郭美麗和男人興奮地睡不著覺，正當兩人構思未來時，村裡響起激烈的狗叫聲。男人趴在大門上聽了聽，原來又是鄉計生委的人在村裡搞工作，兩個人都聽說過，縣上來了個新領導，主抓計劃生育工作，鄉上的計劃工作掛了個黃牌。郭美麗看著在房中顫慄的男人，自己也跟著害怕起來。兩個人趴在被窩裡一直商量到天亮，一個周密的計劃便實施了。天亮以後，村裡沒了郭美麗兩口子的蹤影。
郭美麗和男人就在縣城藏著，兩個人租了一件小房子。男人在勞務市場找活干，郭美麗也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日子雖然清苦，可是為了兒子，什麼苦也能忍受。婆婆這陣子帶著妞妞在家看門務莊稼。
郭美麗懷孕剛七個月的時候，有天在街道閑逛，碰見村裡熟人說婆婆最近病了。回家後提起這事，男人決定回家看看。郭美麗也想回去看看婆婆。開始男人不準，但經不起郭美麗央求，再說幾個月沒見妞妞了，怪想的，好在晚上沒人看見，等不到天明就溜回縣城。
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男人騎著自行車帶著郭美麗回到了家。此時喧鬧了一天的村子安靜了下來，平時喜歡吠叫的狗似乎也安逸的休息了。村莊在霧霾中變的凝重而詭秘。郭美麗輕輕叩響門環，婆婆在裡面應了一聲，門開了，婆婆驚訝地讓兩人進來，隨即關門。
屋子燈光很暗，一隻白熾燈泡散發著慘淡的光。郭美麗說：媽，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我倆回來看看你。
看什麼呀？最近鄉里的人盯得緊，拆房拆牆地，育兒兩口子剛回來就被拉去縣裡做結紮了。以後你們就別回來了，天明趕緊走。婆婆說。
郭美麗和男人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看了看熟睡的妞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屋子裡有些亂，被子上似乎有些塵土。郭美麗找來掃帚掃了掃然後兩個人睡下了。
半夜時分，兩個人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男人披著衣服剛要出去看看，被早已起來的他媽攔住了。他媽使了一個眼，示意兩人從後門走。
驚慌男人拉著郭美麗的手悄悄地溜到後門，剛打開後門，就見幾個人沖了進來。男人還沒顧得上喊出美麗快跑就被來人抱死。郭美麗被緊跟其後的兩個男人拉上麵包車。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說：到底是跑不出如來佛的手掌，今晚先關在鄉上，明天一大早送縣上。
郭美麗被推進鄉上的一間房子，裡面也有幾個和她同樣挺著肚子的婦女。郭美麗這時已經沒有眼淚了。她四下里看看，房子除了一個有著防盜網的窗子和一個鐵門外，就是屁股下的板凳。郭美麗開始不安的在房子里轉悠。過了一會兒郭美麗開始喊了起來：我要上廁所。鄉上的人進來了，罵罵咧咧埋怨多事。郭美麗隨著鄉上的人向外面走去，邊走邊看四周，鄉上的人說：別指望著逃跑，這回不做的話，要拆你家的房子。
郭美麗不說話，一個人蹲在女廁所里眼睛四下里亂瞅。忽然郭美麗眼睛一亮，昏暗的燈泡下，那堵有三個糞洞的土牆明顯被尿浸濕久了，斑駁的濕牆根似乎要融掉了。
外面鄉上的人問：完了沒有？沒有。郭美麗在裡面回答。
過了一會兒，鄉上的人又問：完了沒有？快了。郭美麗在裡面說。
半個小時后里面就沒有聲音了。鄉上的人冒著頭皮闖進女廁所。發現裡面沒有一個人，只是廁所的糞洞比以前大了許多。
郭美麗從糞洞里爬了出來，跌跌撞撞地順著土路跑著，她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天亮的時候她跑進一個村莊的一塊玉米地里藏了起來。肚子開始疼了起來，郭美麗強忍著疼痛透過玉米枝葉的縫隙看見迎面的土牆上寫著一條標語：寧願多個墳，也不多個人。
郭美麗渾身打顫，竟然忘記了疼痛，她在玉米地里摸索了一陣子，悄悄的探出頭再細瞧，這一瞧不要緊，原來她稀里糊塗跑回自己村裡。這時一輛裝載車正轟隆隆朝自己的那個土屋駛去。
郭美麗大氣不敢出了，看著裝載車的幾個鋼刺已經夾在房屋的頂上。麵包車早就來了，自己的男人正在給一個胖乎乎的男人解釋著什麼。鄉上的人似乎很氣憤，揮了揮手。郭美麗看見裝載機重新冒起了黑煙。
郭美麗什麼也顧不得了，用手捂著疼痛的肚子衝出了玉米地，邊跑邊喊：住手，住手。
看熱鬧的村民和鄉上來的人驚呆了，他們看到一個渾身屎尿的女人站在眼前。鄉上的領導愣了一會兒說：回家換好衣服去醫院，要不就拆你的房子。郭美麗說：我不換衣服，也不做手術。領導說：反了天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刁民。快換衣服去。
男人拉著郭美麗進了房子。外面的人等了好久也不見出來。鄉上的領導等不住了，親自蹬開門闖了進去，房子里一陣響動後，領導黑著臉出來了。領導揮了揮手，鄉上的人跟著上了車，裝載車也在轟隆隆中冒著黑煙離開了。
後來郭美麗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後做了結紮手術，村裡人都不明白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有一天兩個人再次吵架時，男人罵她賤貨時才罵出實情。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那天鄉上的領導闖進房子，郭美麗跪在領導面前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磕破了。
作者簡介：王高產，乾縣靈源鎮人，喜歡文學，熱愛創作，有多篇上刊。
《秦人趣事》徵文啟事
為了堅持文藝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的宗旨，頌揚、謳歌三秦大地可歌可泣的人和事，傳承發揚大秦文化精神，展示優秀作者的優秀作品，培養文學新人。《大秦文學乾縣版》編輯室和陸陌溝寶豐生態園聯合舉辦以《秦人趣事》為主題的徵文活動。
一、 徵稿內容：徵文內容以「寫三秦人，寫乾州人，寫有趣的事，寫有意義的事 」為主題。可寫一個人，一家人，一群人，一個地方的人；也可寫身邊的事，看到的事，聽到的事。人人可為文，事事皆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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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評獎辦法：征搞結束後，本刊編輯室將聘請大秦文學院及省內外作家、藝術家對刊登在本刊的徵文作品進行評選，擬評出特等獎一名，一等獎三名，二等獎十名，三等獎三十名，優秀獎一百名。
四、評選辦法：點擊量佔60%，專家評選佔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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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文學乾縣版》編輯室
陸陌溝寶豐生態園 聯合舉辦
2017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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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編：程海
執行主編：傅建華
書畫攝影編輯：李瑞輝
圖文編輯：段森 周秀榮
外聯采編：馬建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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