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在美國看大學，名校的套路不過如此

布朗大學

導語：等我們參觀到第五所時兒子已經覺得除了校名拼寫不同，他們都區別不大，「都是為了畢業以後找工作」。

作者：凌嵐，專欄作家，畢業於北大中文系，現居美國東北岸，寫字是一生的愛好。

美國高中12年級申請大學，申請之前的慣例是訪問大學校園，親至親歷考察未來的理想大學，這個活動一般在11年級時進行，也有對孩子學業很上心的家庭，早早在孩子10年級時就帶著他或者她出行考察各地的大學。

我憑著自己的老黃曆，以為這種帶即將畢業的高中生訪問參觀大學校園的活動可有可無，不過是富裕社會一項額外的家庭支出，根本沒有把它放在計劃之內。多年前我到北京上大學，之前沒有踏進過京城一步，更別說訪問校園。

到了11年級的第二學期，學校的升學資訊官把訪問大學這項活動當作大事之一提出來。並且有不止一個朋友屢次告誡我們，訪問大學之重要，沒有點到卯的學校基本都會名落孫山，大學把申請者是否到訪作為學生申請誠意度的重要指標。

最離奇的是朋友A，孩子拿了大名鼎鼎的弗吉尼亞大學的校董的推薦信去申請，校董給自己的母校捐了幾個億，是A的大老闆，結果這孩子依然被這著名的公立大學拒絕，被拒的原因，A猜測就是申請前沒有到訪記錄，同時拒絕的還有另外一家排名沒有那麼前的東北大學（Northeastern）。弗吉尼亞大學是名校，被它拒絕並不奇怪，但是被東北大學拒就很出意外了，但後者也是屬於他從未踏進一步的申請大學之一。

這個故事把我嚇到了，立刻打開電腦在幾個大學的網站註冊，預約校園訪問的時間。

看大學的時間最好是春秋季，學校還在上課，校園裡學子濟濟的時候，這樣可以看到校園生活的真實面貌。夏天雖然多假期，帶暑假中的孩子出行自由，但這時大部分大學也放假了，人去樓空。這也是高中管升學的老師給大家提的建議。於是我們就把訪問學校的時間放在三月中的兩個星期。

一般來說是得提前兩個星期預約，好在大部分大學並不都是這麼嚴格，對於我們這種事事臨時準備的毫無計劃性的家庭，這種可以說走就走前去參觀的學校真是福音。藤校最難約的是哈佛和MIT，哈佛的預約時間在兩個月內完全「預售一空」，MIT在預約網站上也是原因不明，好在這家申請人擠破腦袋的大學都不算我家的夢之校，沒有那麼大失望。

大學參觀分「信息會」和校園參觀兩部分，一共需要兩個小時，因異地交通的不便，對陌生城市路線的不熟悉，實際花費的時間遠不止兩個小時，我原先打算的一天搞定幾個學校，同城趕場子式的訪問日程只在西北大學和芝加哥大學這兩所大學中實現過一次。波士頓地區行不通。

塔夫茨大學（Tufts)的訪問時間一周只有星期二這一天，預約的機會窗口很小，我們毫不猶豫預約上，到了那天卻遇上暴風雪，凌晨學校宣布因雪關門。所以塔夫茨只能等到夏天再約了。在我們附近的藤校里，最容易約的是耶魯。耶魯的信息會和校園參觀已經固定化，像班車那樣每天固定時間，不需要預約可以直接上門去聽。這種看似方便來客，流水線式的參觀辦法，等到我們真去了卻是頗失望，所得信息跟別的學校比起來少之又少。

我們春季訪問大學之旅的第一家是布朗大學。雪後的大晴天，羅德島雪深過膝，那天是美國大學反槍罷課日，上午我們到達布朗大學後，發現校園裡到處站著反槍罷課的學生，主張控槍的學生會領袖手裡舉著擴音喇叭在作講演，好在聲音沒有聲嘶力竭，並不算太吵擾民，對於我這個北大人這一切是多麼熟悉啊！我很激動，犬子反應平淡，可見我們母子之間的代溝。

信息會完全是乾貨，強調布朗大學獨特的學業結構：無核心課程，本科生要求雙專業，每個專業修滿多少學分後就達到要求，餘下的學期可以任由學生上任何課；學生暑期實習全部是帶薪的，布朗大學可以給找到任何實習機會的學生支付薪水，包括最窮的考古系；第三是布朗獨特的醫學院八年本碩連讀制度，2%的錄取率，在大學錄取後再予錄取。

錄取率，畢業生率，體育校隊的基本情況——布朗的各種校隊業績很差，對於熱衷於大學校際球賽的申請人，布朗和紐約大學都絕對不是上佳選擇，紐約大學所有的校隊都只能排上丙級（丙級隊基本是美國大學校際體育隊鄙視鏈的最底端了）；吸毒等違法校規的懲罰辦法，請會後個別提問；無槍校園，學生不可以攜帶武器，也不可以在宿舍私藏武器。槍支攜帶的問題，是一個德州來的家長提問的，等答覆後我才意識到美國各州的公共場合個人攜槍的法律規定千差萬別，東北部的「不可以」在德州等槍支管理法頗自由的州就是「可以」。

大學的學費是信息會的敏感話題，學費昂貴的紐約大學，則強調它的畢業生超過93%的畢業就業率，為了拉平跟別的大學之間的學費差別，紐約大學給美國國內的本科生基本都發了至少三萬美元的獎學金。

信息會的幾項乾貨內容，在我們訪問了更多學校以後，發現是一個固定的信息發布模式，基本所有的學校都會對上門來的學生和家長談到這幾項對申請至關重要的內容，唯一的例外就是耶魯大學。耶魯大學長達三個多小時的信息會和校園參觀，基本圍繞它的歷史文化，著名校友的名人逸事，好像一日游又好像朝聖，在長達半個小時的關於耶魯的紀錄片中，居然還有一首耶魯之歌……這些自我謳歌跟申請沒有太多的關係，而00後一代對耶魯暗黑的哥特式建築並不買賬，古老校園對一代人是浪漫風情，對下一代變成不方便和做作落伍的代名詞……總之父輩的母校跟二代風水不對。

耶魯大學

如今全球大學教育發展主流是數理化專業，東部的這些大學無論是否有理工科傳統，在這個潮流下都飛快地興建了現代化的理工科大樓。相應的校園訪問和信息會，也專門增加了理科專業的「特色校園游」，比如紐約大學在布魯克林市中心興建中的理工大樓，就成為它的「理工游」的重點，而不提它在曼哈頓本校園的工程系。哥倫比亞大學為了吸引STEM專業的學生，專門有一個「科技哥大」的信息會，STEM代表「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四大理工科專業，是美國大學裡流行的熱詞；布朗大學的計算機專業是最受本科生歡迎的專業選擇，領著我們看校園的大四學生特意把我們帶到新建的工程系大樓前，問大家想不想結束後再進去看看。

流行歸流行，大學校園的學生風貌還是由它傳統的特色專業呈現，在我們訪問學校的短短几個小時間，校園游的學生嚮導成為大學面貌的代言人。像紐約大學這樣跟演藝和媒體界千絲萬縷的學校，跟我們見面的八個義工嚮導中超過一半來自於它的龐大的演藝學院，其中一個嚮導在紐大選了創意寫作，戲劇表演和舞蹈三個專業，基本可以組成一個人的劇團；另一個嚮導從十二歲起就在外百老匯劇演出，給音樂劇跑龍套是他打工掙錢的方式……這些多少都跟演藝業沾邊的大學生在台上台下說話頭頭是道，身手都像節目主持人。到了下午，布魯克林的工程學院游，前來作嚮導的兩個學生，一個是生化專業，一個是電腦專業，說話時神態舉止緊張靦腆。

談到學生的精神面貌，在我們去過的這幾所大學基本都屬於團結活潑型，學生壓力沒有那麼大，對分數成績沒有看得生死攸關。一個兒子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二年級的朋友，今天提醒我們去那裡參觀時，一定不要被著名的「賓大式微笑」欺騙住：賓大是另外一個哈佛，學生間高度競爭，緊張，對成績斤斤計較，一門功課得B等於世界末日；所有的選課，課外活動，學生俱樂部活動都跟畢業以後的就業前途掛鉤，一步錯不得……賓大學生普遍帶著禮貌的職業式微笑，在人前絕對不能服軟漏怯。不知道她所說的是不是一面之辭，至少她的話提醒我們，不是所有的大學生活都是陽光下的野餐。

在冰天雪地和寒風裡驅車幾小時，帶著孩子參觀這些錄取率極低的名校，最明顯的好處是祛魅，藤校的光環開始消失。等我們參觀到第五所時兒子已經覺得除了校名拼寫不同，他們都區別不大，「都是為了畢業以後找工作」，這是多麼腳踏實地的人生總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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