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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神秘的西藏」只是我們局外人自造的一道炫目的光環?

《牧人筆記》到手很久了,卻一直不大敢去看。平淡的都市生活讓我對張承志充滿沉痛的宣言式文字有了一定的拒斥心理。後來狠狠心看了,出乎意料,這是一次平靜的閱讀。這本小書包括了張承志早期日文著作《蒙古大草原游牧志》的中文原稿和一些關於蒙古的散文。張承志在書中深情地回憶了他在蒙古草原四年的插隊生活和牧民們的種種生活習俗。他可能受到了《江村經濟》一類社會學著作的影響,在書寫草原生活時選擇了一種非常樸質的筆調,描寫的是如水流過的日常生活。

這使讀者習見的充盈於張承志作品中的激憤情緒消弭殆盡。雖然他在多年後寫的《小序》中依然表示,這本書的寫作「多少抗擊了學術和文學中某種殖民主義色彩濃重的風習」,但他在本文中卻顯然並未放入過多的思考,他只是在「隨意地寫一寫培育了我的青春的牧人生活」,讓筆觸跟著回憶的起伏滑動,記憶的辛酸和懷念的甜美壓倒了現實批判的衝動,張承志在此擔當的只是一名記錄者和寫作者,完全抹去了思想者的火氣,他的文字變得少有的明凈、和祥,我們從他選擇的題目可以看出這一取向:搖籃;生命;白色;喜慶;遷徙;雪國;血脈;牧人;朋友;古歌。

比起《荒蕪英雄路》和《清潔的精神》來,這本小書對讀者的穿透力並不遜色,甚至更強。那些牧人,過著與漢族熟悉的農耕生活完全不同的日子,他們逐水草而居,無數次地將巨大的蒙古包撐開又收起;他們珍惜每一條生命,不論是人或羊的;游牧方式使他們的生產和生活無法截然兩分,也使他們難以接受一個僅有男人或女人的家庭;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看待家人和朋友的途徑;這是「一種因獨特的自然條件、一種由於獨特的游牧經濟和游牧生活培育出來的人的類型」。

我以前從未在張承志筆下(包括《黑駿馬》等小說)那麼清晰地認識他的草原,認識他的「額吉」和兄長姊妹的生活,認識那些駿馬和羊羔,還有那些破舊溫暖的皮袍和銀色斑斕的馬鞍,也從未如此接近地感觸到游牧世界精神脈搏的跳動,感受到成吉思汗子孫血管中流淌的高貴血液。也許是因為他以前太注重突出粗獷的風格和剛毅的氣概,太喜歡使用濃郁筆墨的「宏大敘事」的緣故。其實生活總是平淡的居多,不管是哪裡的生活。《牧人筆記》出版迄今沒有受到評論的關注,大概是因為它的內容與「以筆為旗」「抵抗投降」或「文化冒險主義」都扯不上什麼干係。人們對作品引發的「事件」的興趣遠甚於作品本身。

我向那些和我一樣欣賞張承志的才氣和文字,但又不願傾聽那些充滿霸氣的宣言的讀者推薦這本書。我向那些喜歡用心去旅遊而不是到處用照相機照自己的同道推薦這些內容。我向那些喜歡作深刻狀充思想家的文字工作者推薦這種寫法。順便說開去,我不主張通過論爭罵戰來維護或拯救崇高。想想看,許多人在一生中都會受一些書的影響,從而真正認識那些人類亘古已有的美好情感。但我擔保那些書一定不是《xx論爭集》或《yy爭鳴錄》一類的東西。

在《無性別的神》的「內容提要」里,這部由一個叫央珍的藏族女人寫的小說被稱為「西藏的紅樓夢」。這並沒能讓我更在意《無性別的神》,因為我們都已經習慣並寬容這樣的促銷手段,甚至懶得再去嘲笑它的拙劣。然而在閱讀過程中我卻不得不時時停下來,揉揉自己的眼睛,以確定我並不是由於過度疲勞而在做一個奇怪的白日夢。這本書太讓我惶惑了。

我沒有去過西藏,對西藏的一知半解也全是道聽途說(和我一樣是漢人的馬原之流的回憶,或扎西達娃充滿主觀色彩的描述等等),所以我在閱讀像《無性別的神》這樣純藏人寫純西藏的小說時總是誠惶誠恐,不大敢置一詞。陌生往往帶來尊敬,或恐懼。是的,和所有描寫西藏的書一樣,《無性別的神》也溢滿了酥油茶、氂牛奶、毛毯和牛肉乾巴的氣味,以及許許多多我所不知道的藏族的情俗。可是為什麼它總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麼這些場景和人物讓我覺得那麼熟悉?難道「神秘的西藏」只是我們局外人自造的一道炫目的光環?

央吉卓瑪初進貝西莊園的描寫無端讓我想起了林黛玉進賈府;從央吉眼中寫晉美少爺的手法也頗像寶黛初會(西藏的《紅樓夢》?);貴族小姐們的生活細節像是出自簡·奧斯汀筆下;而農奴所受的種種壓迫和侮辱,我們早已從《獵人筆記》等書中得知;央吉等小尼姑最終逃離寺廟,總有點兒《青春之歌》的味道……天哪,難道我也已經背上了「優勢文明」的包袱,只會用既有經驗體系來解讀一切未知的事物嗎?其實,《無性別的神》跟上述這些小說的情節並不太相似,絕不至於讓這本22萬字的書看上去像一部抄襲之作。讓我惶惑的是,除了具體的並不怎麼神秘的風俗外,它們的語境(CONTEXT)之間的類同。在我看來,《無性別的神》與其他書比,向讀者傳達的信息並無二致。莫非真的應驗了那句古老的箴言:「陽光之下並無新鮮事」?

鑒於我對西藏的無知,我無法在此進行深層的文本分析及討論作者的創作意識。我所能做的只是檢討自己的心態。我的惶惑顯然源於我對這部小說有著別樣的閱讀期望。我指望這本書能夠告訴我一個屬於「他者」的陌生世界,來作為思考自我當下狀態的一個參照物。這裡不排除有獵奇的成分,也有昆德拉所謂「生活在別處」的嚮往,還有對自己缺乏信仰的愧怍——所謂的「經驗」告訴我們,西藏是離天國最近的地方,那裡的人們對宗教擁有無比的虔誠。這些閱讀期望《無性別的神》都未能滿足,於是我惶惑了,我不知道是作者出於本身的創作理念捨棄了一些東西,還是我一直就在誤讀西藏?

不知從何時起,自古與外域最少聯繫的西藏卻成了高原外許多人的精神故園。多年來層層的渲染使西藏朦朧神秘得讓人敬畏。旅遊者去了又回來了,探險家進去又出來了,許多人說過又沉默了,可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西藏呢?也許西藏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它只是一塊高一點的土地,那裡的人們過著同樣平凡而樸素的生活;也許那裡真的是神的國度,信仰的力量如喜馬拉雅山一樣磅礴,誠信的人們能聽見天上的聲音。身處亞熱帶的我們有什麼能力明了這一切呢?我惶惑的目光遙遙射向西北,那裡的天空卻依然明澈,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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