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孔明品人:方英文

孔明品人:方英文

方英文

孔明

多年以前去游商州,目的之一是考察那裡的山水,弄明白那裡為啥養女子就俊秀,養男子就俊才;目的之二是認識方英文,討他一些才氣,得他一些真氣,偷他一些靈氣。那時候他深居簡出,見他比見市長還費事,藉助一位商州美貌媳婦的面子,才瞻仰了他真顏。立得遠遠的,就感覺到他冷淡孤傲,不易走近,但我還是硬著頭皮過去,握了他的手。同行的女子過後說他的手很溫暖,我說我的手咋就感覺相反?因而就借題發揮說:「還是做漂亮女子好,不但自己容易產生感覺,被感覺的才子也容易產生靈感!」果然不出所料,方英文很快就發表了一篇寫女子的小說,我越讀越覺得那女子似曾相識。此後經年,我去方英文的故鄉鎮安縣扶貧,聽人說塔雲寺有名,就慕名而往,仰望時頓悟:方英文的孤傲,不正如那山上的雲,那雲上的寺,那寺上的塔嗎?

▲2005年秋,與方兄游杜陵。

方英文這名字是誰所起,不得而知。望文生義,的確很有意思。天生一副方字臉,表裡如一,做人也方方正正,不屑於苟且。是文曲星下凡吧,要不然,何以名字里就有個文字壓尾?文前又有個英字,我推測是英才的縮寫。出生於窮山惡水,聽著鳥語,聞著花香,看著驢曳拽磨子長大,上樹耍水逮老鼠都有靈感,當地人就斷言:「這小子能很,將來怕要當縣長!」他牢記在心,卻愛文,與當官文不對題。自上學就不師自通,寫一手叫老師當範文讀的文章,毛筆字也被當成模範。上了西北大學,在當地好比一步登天,從此貴不可言。學中文專業,卻對中文教科書深惡痛絕,天天躲在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指頭夾著筆,手支著下巴,下巴以上構思愛情小說。就有多情女學子暗中愛慕(卻被他當成仰慕),約他花前月下散步,向他揮淚說羞於啟齒的心事,還專門為他填詞譜曲彈琴。他外表冷硬,心腸熱軟,賠了多少激揚文字和寶貴光陰兼才子嘆息,卻不知何故畢業沒有留在西安,而是回了商州。隱姓埋名了多年,南方某都市已經有不屑讀書的漂亮女子知道商州有個方英文而給他寫求愛信了,在他休養生息的那個商州城裡竟還有人跑到省城尋請一個叫方英文的作家給他改文章。這是天的別有用心,很快就令商州人刮目相看了。方英文重返西安,而且真干起了給人改文章的職業!

▲自左至右:方英文、陳忠實、邢小利。

據說方英文曾經只在他的小說里親近女子,是否言過其實,我沒有考證,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即便他不近女色,卻阻止不了女色近他。有幾次我請朋友吃飯,想請女流中才貌俱佳者點綴,起先一律被拒,但只要抬出方英文,對方一聲驚喜之呼:「真的?」百分之百提前到場,惟恐遲到了坐不到方老師跟前。有一次吃飯,某才女坐在方英文對面,自始至終目不斜視,座中正追求這個才女的一位身高一米八五的大款朋友心裡不悅,不解,也不服氣,問我方英文究竟有什麼吸引力,我勸他不如直接問那才女,不料那才女面不改色回敬他:「方老師的小說、文章,你寫得了嗎?」我的朋友是半路上棄文從商的,有文學情結,所以向我借了方英文一本名叫《種瓜得豆》的散文集,拿回去只看了一篇,就打電話給我,說:「我想見方英文!」我後來才知道,我的朋友是想借方英文的名筆為自己樹碑立傳呀!真是無商不奸也!

▲2011年11月10日下午,方英文與沙葉新喝茶,孔明攝影。

我羨慕方英文,至少活得自在。他有進取心,卻也能放棄他想放棄的,這一點,比我輩瀟洒。賈平凹說他的文章是謔文,仔細想,為文要謔也不易。謔需要智慧,我們常人缺少的不正是這謔的本領么?如果文壇多些像方英文這樣的謔文,那麼文壇也許會出現另一種氣象!

(原載《經濟新報》2001年3月14日)

▲2009年5月26日合影,自左至右:張魁、汪國真、方英文、

孔明、楊穩新。

▲2012年4月21日,謁安康紅軍墓後休息。自左至右:方英文、

馬河聲、孫見喜。

▲2012年4月22日,方英文書孔明詩。

▲2006年8月9日,方英文書孔明詩句。

▲方英文書孔明詩。

▲方英文書孔明「美言侯」。

附錄1:

方英文的小說

孔明

有一日遇孫見喜先生,他送了我一本《方英文小說精選》,厚厚的,還是精裝,可以當作枕頭。我當然喜出望外,立即攜回寒舍,寶貝似的安置於枕邊顯要處。是夜天降春雨,枕書聽雨眠,竟然失眠,不知何故?

方英文在《自序》中囑我,入廁是讀他小說的法門,我竊笑:他哪裡知道睡覺時讀他小說的好處。我如弓而卧,開讀他的小說。通常情況下並不管標題,翻到哪頁算哪頁,半路上殺出個瞌睡蟲,才好呢。已讀了七八頁猶無睡意,一看標題是《獻上一束玫瑰花》,並有題記:「白天需要道德,黑夜需要愛情。」豈有此理,這不是姜太公釣魚嗎?謝天謝地,幸虧我有免疫力,擋住了「玫瑰」的誘惑,而未被引入歧途。我「黑夜需要睡覺」,《古老的小蟲子》比《家有美妻》好。可好也不好,我越讀越難《解脫》。窗外的雨酣暢淋漓,《溫泉》在我心裡鼓盪,《初戀》令我失魂落魄,雖然是《素描》,《一夜風不流》,在我卻如《人間天上》,做夢也休想。這好比《聖駕葡萄》,又好比早晨的《炊煙》,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我這樣且讀且思,且思且讀,如在糜子地中行走,到天亮猶走不出去,就指天發誓,非得和方英文打一回肚皮官司,他這小說算啥安眠藥,簡直是攝魂丸!

有買當的,就有賣當的,這不能怪方英文。要怪,就怪他不識時務,寫小說不與小說家們為伍,硬是在小說王國獨樹一幟,不引人注目,卻引人入勝。每一篇小說不讀開頭還罷,盯上第—句「當我愛上她的時候」,就想入非非,不往下讀,心痒痒得難受。心彷彿被方英文揪著,不得不聽他耳提面命。在他筆下,儘是些魔鬼語言。在《晚潮·魔雞》里,他說「只有處在愛情里的女人手心才會出汗!」是否真的這樣,我沒有調查,便沒有發言權。在《人間天上》,他說「我這個人沒別的愛好,只喜歡多看幾眼美女,陶冶性情,工作起來有勁。」瞧,這位「我」先生多高尚!在同一篇小說里他還有一個發明:「為防蚊蟲叮咬,睡覺時就把頭筒進褲襠里。」這發明我斷言,全世界絕無僅有!而類似的發明,在方英文小說里比比皆是。《月照陽台》,也照禿頂,這禿頂可以「頂一個飛機場」。《別讓妻子出遠門》,因為「愛情是光速」。怎樣當作家,方英文也有發明:「謄寫一陣草稿,然後就抄錄一段書籍。」僅此當然不夠,因為「一個沒有經歷過貨真價實的愛情的人要想成為作家那就好比一根筷子無緣無故地站起來跳舞一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愛情好比「烤紅薯,離火爐近點雖說熟得快,味道卻不怎麼的,離火爐遠一點,雖說熟得慢,但味道卻特別香甜,特別可口」。方英文的每一篇小說里都有愛情。他的小說也和「烤紅薯」差不多,得慢慢讀,才能讀出好來,這算我的發明,也算我讀他小說的一得。

小說是啥,我不大明白。讀方英文小說,始知小說不僅僅是編故事,語言的技巧和魅力是不可或缺的。一部百萬言小說,故事再好,得讀完後才知道,若語言枯燥,叫人不忍卒讀,這小說豈不成了「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了。方英文小說不能說篇篇是精品,但他在語言上的獨特風格,無疑為他的小說增色不少。

記得有人說過,方英文走的是賈平凹的路子。我看在題材上有點像一一都是商州山裡蹦出來的鳳凰,不像,說不過去。但方英文的路子甚至比賈平凹還野,賈平凹小說像風俗畫,方英文小說像漫畫,這算一家之言,是否中肯,願聞方家高見。

(原載《西安晚報》1995年10月13日)

附錄2:

方英文的字

孔明

方英文的字是越來越不能看了,原因何在,且聽我慢慢道來。

很多年以前,我去陝西日報社做不速之客,方英文正伏案寫字,筆走紙上,一雙慧眼也盯在了紙上。他以為是風把門刮開了,所以頭也不抬,我正好靜立其側,欣賞他紙上筆舞。牆上掛了幅字,顯然是他習練的得意之筆,字像滿月的嬰兒,不很舒展,卻有著可愛的憨態。過了若干個月,他送了我一幅字,形態已見舒展,筆意也豐滿。我拿回家還未過夜,就被一位懂筆墨的文友「奪愛」。某早,天降瑞雪,老上司陳四長找我,誇方英文的字好。字是發表在《今傳媒》雜誌上,看一眼就知道是方英文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隔了些日子不見,字竟寫到這般嫵媚富態了,足見方英文的心中,必是有風花雪月一味禪了。今歲春上,我與一位才女看望方英文,他拿出一沓子字,讓我們品鑒。他一邊展示,一邊說,常有人求字,橫裁豎剪的,剩下些紙的邊角料。文人惜紙,捨不得丟棄,就變廢為寶了。我是吝於讚美的,卻讚不絕口,結果得到了一幅字的獎勵。最近訪問方英文的博客,看見了他寫在一張廢紙上的字,風擺楊柳,龍行虎步,「亂雲飛渡仍從容」,一派升騰氣象。這字吉祥,我真想從網上扒下來,供奉到我的桌案上。看這樣的字,就像花紅鄰家的陽台,忍不住要張望;又像鄰家的少女待字閨中,忍不住要晝思夢想。我說他的字越來越不能看了,就是這個意思。

方英文是著名的才子。他的才華不是寫在臉上,而是顯現在字上。我見過他寫字,認真得像賬房先生。他展紙的時候,手習慣性地撫摸,就像「溫泉水滑洗凝脂」,優雅里有一種尊重;他取筆的時候,手像要抓筷子,彷佛玉盤珍饈就等著他大飽口福;他蘸墨的時候,分明是在攝取天地造化的靈魂,而要賦予筆下以無限的生機;他走筆的時候,筆是跟著心的,心是處女泉,筆是如來意,一個個的漢字都靈性復活,而魂魄衝動了。他寫的彷彿不是字,是雲捲雲舒的長袖,在紙上抒情曼舞,「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把一個「美」發揮到了書法的極致。如果說他的文有點「謔」,那麼他的字卻絕對的「正」,「正」得令人肅然起敬了。「謔」是方英文的真性情,「正」是方英文的真面目。我由此放言:方英文若生逢科舉,中舉必是因為一筆好字。因為他的文好讀,卻不歌功頌德;他的字好看,最適合做翰林學士,早晚起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人都是娘生的,但娘生的跟娘生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娘生了石頭,再打磨也是石頭;娘生了翡翠,不打磨也是翡翠。方英文是天生的,他的才情、才華、才思是別人學不來的。同樣的話,在別人嘴裡是白開水,在方英文嘴裡就是可口可樂。他寫毛筆字可能是靈機一動,他寫出自家的書法卻是才情、才華、才思的水到渠成。固然他也臨帖,帖卻是他覺悟書法的捷徑;固然他也練字,字卻是他解讀天機的法門。他寫字的時候,祥雲在案頭繚繞,神靈在紙上跳躍,才與智貫通,手與眼對接,心與字和合,古往今來的書法之道盡在臂腕的一伸一縮了。這樣的字躍然紙上,如何能不令人怦然心動?即如當下,我就有了一種願望:用這篇拙文換一幅方英文的字,哪怕是方英文手書的一個紙綹兒,也如獲至寶呀。

(原載《文化藝術報》2017年4月28日副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孔明散文 的精彩文章:

TAG:孔明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