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生存是一對雙胞胎,在輪迴中迷了路
輪迴
我看到一個女孩。
及肩的不長不短的黑髮。著一條白色連衣裙,望不清臉。
她就那樣站在漫山的油菜花田裡,不動聲色。
天是陰沉的,連綿的略泛些烏黑的雲朵一直延伸到我目光所能及的小小的群山邊緣。梯田上的油菜花整整齊齊,隨風擺動。沒了耀眼的陽光,這黃與綠好似還分不開了。一抬眼望去,竟是烏泱泱的一大片。好在油菜花的薰香為她在色相上的損失挽回了一點顏面。
我和父親母親,不知怎的,就選在了這樣一天,到這小山丘的梯田上踏青。我們沿著田埂邊細長而錯綜的小道一直從停車的公路邊向上走,徑直穿過不知為何立在半山腰的一小截紅磚圍牆,直繞到了看不見公路的一個小山頭上。我低頭看腳下那裹挾著碎石的紅壤小道,鞋上沾了些泥濘。春天倒是真來了,再看不到身後揚起的漫天塵土。
然後我抬頭,就看到一個女孩。
我瞧見她站在一塊長了青苔的大石頭上,一動不動,只有黑色的頭髮和白色的裙擺被風吹得向一側高高揚起。要不是看到她白花花的臂膀,我真覺得她像極了田埂間的稻草人,用於驅趕偷穀子的麻雀。
我這樣想著,難道她也是來踏青的么?
我回頭朝著父親母親大喊:「爸爸!媽媽!快看啊!這兒有個小姑娘!」
再一回頭,她竟倏地不見了。
我嚇得趕緊就沿著石頭小路向著那塊長青苔的大石頭跑去。
這石頭瞧著沒多遠,但石頭小路不免蜿蜒崎嶇,竟是教我跑了好一會兒。我回頭一看,父親母親還在後頭呢!揮著手也不知道在大喊大叫些什麼。母親臉上有些擔憂,可我顧不得那麼多,還是固執的跑過去。
我也學著那女孩站到了青苔大石頭上,向著山下極目遠眺。
我看到了一小棟,孤零零的房子。黑色的屋檐,白色的牆,和一般的瓦房沒什麼兩樣,不過破舊了些。
那女孩定是跑到了這房子里去!
我跳下大石頭很快地向著小破屋衝去。
果然,我剛到門口,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房裡接不到太多光線的一隅,我隱約看到她身後有用磚砌成的階梯,直通向更深的黑暗的地下。
這時父親母親也到了我身後,只聽他們嘀咕著,看樣子是想知道下面有什麼。
再回頭,那白色連衣裙女孩已向階梯走下去了一截。她也回過頭來看我,還是看不清她面容,卻覺得她竟又有一絲像我。看樣子她似乎在邀請我和她一起下去。
我想,既然父親和母親想知道裡面有什麼,我不如和她下去看看。
我跟著她往下走到頭,階梯側邊的牆上有道灰濛濛的窗子,蒙的是發黑的粉塵,勉強透出些光線來。
這下面空間還不小,有很多個房間。牆壁也是老式的,從中間分開,上面刷的白色,下半部分漆了綠色,那綠色比油菜花的葉子還要更深一些。
她引我到其中一個房間去看,我一邊走一邊對她說:「你來過這裡嗎?看起來你對這兒很熟嘛!」
到房間的門口,她就站到了一邊,我瞧著裡面牆上那同樣灰濛濛的透光的窗子就走了進去。這是左邊牆上垂下的拉線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仰起臉往天花板上一看,沒錯,是老式的拉線燈。我拉了幾下那燈線,除了啪啪兩聲,再無任何變化。想來也是,角落裡堆起的灰塵和窗上結成絮狀的蜘蛛網都在告訴我說:這兒早就沒人住了。
到此,我便覺得索然無趣了。
又到各個房間瞧了一轉,也是一樣的牆,一樣的燈,一樣的灰。
我忽然意識到,那女孩不見了。
沿著黑漆漆的台階跑上去,也沒有她的蹤影。甚至連父親母親也都不見了。
我衝出了小屋,一口氣跑到長著青苔的大石頭上向小丘上眺望,依舊沒有他們的身影。
我只好一個人慢慢走回家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很久,又好像只在一瞬,我竟已經回到了家裡客廳。
家裡這是竟坐著很多親戚,一個二個的,嘴動個不停。像是在商議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媽媽的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凄慘的神色。
我聽不切他們在講些什麼,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和他們說話也沒人理我,著實叫人惱火。
我想著,不如到學校去吧。明天就是周一了,今晚可還得上晚自習。
可是我怎麼也沒找到書包,它似乎也和那個女孩一樣不見蹤影。看著時間快到了,我只得不背書包走去學校。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很久,又好像只在一瞬,我就到了教室。
還是教室里舒服。有兩個同學大喊大叫地打鬧著從我身邊竄了過去,被追的那個,一個閃身逃到了走廊上去。歡聲笑語和同學們臉上精彩紛呈的各種表情混雜在一起,把教室暈成了溫暖的黃色。
我走到Y的身邊,問他說:「你給我說說有哪些作業,我看看還差什麼沒做。」
教我生氣的是,這廝竟拿我當不存在似的。
我撇了撇嘴,又走到另一邊幾個女生圍攏處。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竟也不理我。
於是我在教室里大叫起來:「喂!你們都怎麼啦?怎麼都不同我說話!」
依然毫無反應。
我氣急了,又走到Y的面前,把手晃了好幾下。
他竟然連眼睛都沒眨一眨,還是低頭看著手機
那對打鬧的活寶又笑著叫著沖了進來,他倆竟然徑直穿過了我的身子,朝著教室後面跑去了。
這時上課鈴響了,同學們瘋一樣地沖回各自的座位,教室里霎時安靜的出奇。還是班主任L老師的語文課,問過好後,全班同學都坐下了。只我一個還站著。
L老師已經開始講課,還是沒人和我搭話。我背起書包就想走。
一次,兩次,三次。
我還是沒能把我和那半面綠色的牆一樣顏色的書包背起。書包背帶徑直從我的掌心裡穿過了。就好像在水裡撈月亮,無論你多努力,永遠都不可能撈到那個銀白色的小圓盤。
我忽然想起,昨天下午,我並沒有把書包給背回家。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教室,一腳就跨進了家門。
這回教我聽清了,原來他們,在商量我的葬禮。
這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我母親臉上那種怪異的而凄慘的神色神色來,不一會,竟有嗚咽之聲漸起。
我這時倒明白了,原來我沒有魂魄可失了,原來我只剩這魂魄了。
家裡沒有我的軀殼,我聽到一陣尖叫從我的喉嚨里跑了出來。我也像那些沖回座位的同學一樣瘋了似的跑了出去。
我一口氣沿著石頭小路跑過紅磚牆,跑過小丘,跑過青苔大石頭,跑過漫山的油菜花,跑回了那昏暗無比的地下室。
我看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那積滿灰塵的地上,同樣是白色的連衣裙,我穿到海南去旅遊的那條,一動不動。
我走到自己跟前,照著那軀殼的形狀,躺下,再坐起來。
一次,兩次,三次。
那軀殼一動不動,就像我拉不到的書包帶。就像可笑的猴子永遠也撈不到的月亮。
我轉過頭俯視著我自己的臉,光線很暗,有些看不清,但總還算是寧靜安詳。
這時忽然有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找到下一個人,把他帶到這裡來。教他來接替你,那樣你就可以走了,就可以回到你自己的身體里去了……」
我起身,走出這可惡的地下室,一直走到一眼望不到邊的陰沉的天底下那片烏泱泱的油菜花田裡去。她沒有再隨風擺動,似乎也嗅不到香氣了。
整個世界都好像靜止了。
我想著剛才那聲音告訴我的一切,卻決計不照她說的做了。
我的葬禮或許已經辦了吧?
哪有辦了葬禮的人又活過來的道理,只是不要有更多的葬禮就夠了。
大不了,用我自己,來抵這永遠。
只是誰也講不清,永遠到底有多遠罷了。
或許以後我能講得清。
這一瞬,不知又過了多久。
我忽然想起,同樣站在風裡的我,從來沒感覺到冷。
或許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可以窺探到結局。
不過是我們騙自己說還有很多時間罷了。
比如現在,我就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不知那人世間的時間,又該何其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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