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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數聲駝鈴遙遠磧

克拉瑪依之歌

 羅天嬋獨唱歌曲專輯

羅天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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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從烏魯木齊出來不久,便清晰地看到了橫亘在一邊的天山。這一段的天山並不高,所以,並沒有雲堆積在上面,顯現出的,應該是它本來的面目——高低起伏的褐色遮擋了向遠處探尋的眼光,將一片廣闊的平坦送到眼界。起初是荒涼的,寸草不生,當有綠意漸漸出現的時候,我知道,那個記憶中的城市馬上就要到了。

隨著路旁標記「石河子」的牌子閃過,我的記憶忽然陷入深遠的恍惚之中。眼前彷彿出現一列長長的列車,黑色的車廂,紅邊的巨輪,喘著粗氣,轟隆隆地從高出地面許多的軌道上駛過,掠過的風,吹動了一個長久凝望著它的孩子破舊的衣服,露出他烏黑的肚皮來。而那飛速跑過的車廂上,分明寫著「石河子」「奎屯」「克拉瑪依」的字樣。那樣的名字,帶著一種封閉的環境中成長的孩子無論怎麼品味也裹著點異樣的感覺的味道,印在那個孩子細嫩的心裡,並最終凝聚成一團遙不可及的銘心刻骨的嚮往。只因為那是他最初接觸到的異鄉地名,正因為那地名是被神奇的火車拉到他的眼前的。這樣,在漸臨石河子的時候,我真實地又變回那個孩子嚮往的那一刻,隔著幾十年的歲月,只為了滿足很久以前的幾次悵然而悠遠的佇望。

遠處的那座城市並沒有其他城市那樣密集緊湊和喧囂繁華,它顯得有點凌亂,高大的和矮小的建築交錯在一起,在上空的黑白錯雜的厚厚的雲層的掩映下,再加上蕭蕭的白楊的包圍,顯得很凝重和模糊。能夠清楚地看到的,只是聳在半空中的樓宇。而根據「石河子」三個字想像出來的一條緩緩衝激著石子流淌的河流,卻是百尋不見。那兒不是我的目的地,所以,與當年那個很快地從我的眼前閃過的名字一樣,我也很快地閃過了真實的它。然後在更為廣袤的背景下來窺探它的另一種面目。

那種面目,讓我這個即使長年生活在西北廣域天地的人也生出一絲震撼:遙遠的天邊,是一排排整齊的白楊,而就在公路與白楊之間,在那平曠而闊大的田地里,生長著茂盛低矮的綠色植物,為我所不太熟悉的。直到看到偶爾有白色的小小的雲朵一般的果實出現,我才意識到那是棉花。汽車行駛得那麼快,很長時間,卻還是沒有走出它們的地域。在那透過雲層強烈陽光的刺激下,我竟然有了縷縷的如潮般的感動:聽過許多次,那些我所認識和不認識的故鄉的人們,曾經到新疆采棉花,下意識的,我就覺得他們就應該在這個地方。雖然偌大的田地中沒有一個人,但我似乎仍能看到那些親切的人們,浴著烈日,戴著頭巾,俯下身子,在沉默中一朵一朵地采著,支持他們的,是滿載而歸的希望。他們辛勤的汗水,順著臉頰掉到這塊土地上,滋潤了它,肥沃了它,他們最終都回去了,但那汗水的味道仍然飄散在這方空氣中,等待我某一天的嗅聞。

眼前的平疇並不是連成一片,中間會不時地出現成行或成片的白楊作為標記將它們分隔開來。作物也是多樣的。有棉花,有玉米,有麥子。其中最讓人賞心悅目的,是一道鮮明的綠色夾著一道成熟的黃色。正在成長的和等待收穫的植物交織在一起,總讓人想到人事的興衰。而就在其中,不時會有一兩間紅色的小房子屹立在那兒。那是許多的美圖曾經鍾情過的,也是許多人的內心曾經夢想過的:在綠意盎然的環境中,天空有雲輕輕飄過,地面有風輕輕走過,當流瀉著陽光的楊樹搖曳得心思沉靜時,回頭間,看到只屬於自己的紅房子,像一面小小的旗幟,向宇宙宣告著自己經歷於人世的點滴欣慰,點滴安詳,點滴自足。哪怕你不是那兒的主人,當景緻喚醒你內心深處那縷隱秘的渴望的時候,一絲淡淡的微笑也會漾在你的唇角,只因為它讓你想起了完全可以皈依的另一種生活樣式。

終於,一座有著重要歷史意義的城市出現在了眼界——奎屯,在我的印象中,那兒應該是新疆建設兵團的領地了。將荒蕪變成茂盛,將戈壁變成綠洲,將只有風卷著石子亂跑的地方變成糧食基地,這不但體著一種艱辛,也體現一種精神。看著那些雖然稀疏但簇新的建築,看著那些還殘留的荒涼旁邊更為廣闊的綠意,我不由自主地直起腰來,眼裡心裡都帶上了巨大的感動。那種篳路藍縷的偉大氣魄,那種戰天鬥地的豪邁氣概,只觸摸到一點,就能讓人肅然起敬。而就在那時,一列火車在明艷的陽光下,在枯萎的叢草中,在樓宇的映襯下,緩緩地由東向西開進了奎屯。它的頭頂是那麼藍,藍得就像童年的天空。那一刻,我居然熱淚盈眶。幼年時,時常那麼傻獃獃地看著從眼前馳過的火車,它們就從那個太陽升起處的車站駛出,然後從我的身邊捲起烈烈長風之後向西疾奔而去——我從來不知道它們會到哪裡,從來不知道它們會以怎樣的姿態走向自己的目的地,直到今天,才看到那種彷彿是終極的場景:那麼舒緩,那麼悠然,那麼平靜,甚至沒有一聲宣告,甚至不需要任何一個人迎接,悄然而至。恍惚覺得,那列車,就是冥冥中特意安排在我經過的那個特定時間,就是為了讓我真切地看那麼一眼,就是要告訴我——風風雨雨中奔跑了幾十年了,它最終到達了。

在對那列火車的凝望中,克拉瑪依——一個熟悉的地名同時出現在眼帘中。按照箭頭指示的方向,它就在奎屯的西北邊,在遠方藍色的天與黃色的地相接的地方,可是卻看不到它的一點兒影子。那兒註定是沒法前去的。所以,我只有不斷地放眼遠望,希望能夠看到從那個方向飛來的一隻鳥兒,或者飄來的一片雲彩,但曠野寂靜,沒有一個生靈;白雲停滯在上空一動不動。就在那時,一陣旋風捲起,拂得枯黃的蒿草狂亂地擺動。「當年我趕著馬群尋找草地,到這裡勒住馬我瞭望過你……」一首歌在那平曠的原野飄了起來,引來一陣深深的悵惘。

從奎屯之前開始,天山就橫在了左邊,此後,它就殷勤地一路相伴,把不同的景緻呈現在視線中。我看右邊的城市時,它顯露著青色的凝重的面目;我看荒涼的戈壁時,它把烏雲招來堆積在頭上;我在遠望北方的地平線時,它往後退縮一會兒然後又走上前來。雖然起伏不定,一折一曲,卻始終不棄不離。就在它的呵護下,一種令世人震撼的景象,以大氣磅礴的氣勢鋪展在面前:那是廣袤無垠的平疇,那是豐茂青蔥的田野,那是翠色流淌的奇蹟。一塊接一塊的綠意盎然的作物,有著史詩般的氣魄,有著交響般的旋律,以平生從來不曾見過的平坦和旺盛,讓人生出高歌一曲的衝動。如果是棉花,就是看不到盡頭的緘默;如果是葡萄,就是看不到盡頭的沉靜;如果是玉米,就是看不到盡頭的佇立。地埂直得像一條線,將它們整齊地劃分開來,就像一支等待檢閱的方陣;哪怕其中矗立的高大的白楊,也是有著一樣的行陣,一樣的間距。你一點兒也不用猶疑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裡就是真正的建設兵團,這裡就是他們一代接一代辛勤耕耘的成果。果不其然,一個地名出現在路邊的牌子上——「八十三團五連」。大概世界上很少有這麼命名的土地吧?那個名字的背後,是一群青春的身影,是一群捨身忘死的志士,是一群勇敢擔當的綠色的締造者。那樣的奇蹟一直延續著,漫遍了我所看到的北疆,從四棵樹大橋,從托托,從我聞所聞為的這一個陌生的地方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黃昏時,在遙遠的異域,在從來不曾奢望能夠到達的地方,看到了水,浩瀚的水,那兒,是賽里木湖,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沒有到過那兒,你真想像不出在那臆想的蠻荒之地,會有那麼一個美麗而神秘的湖。本來是山的世界,是草的世界,是沙的世界,卻奇蹟般地誕生出一個湖。於是,帶著枯燥的味道的風,在那兒變得潮濕了。那忽然變得強勁的風,攜著浪花一波接一波泛上來,然後退回去,再泛上來,居然有了海潮湧動的態勢。「嘩嘩」的聲音,就那麼雄渾地響起來,讓你不由自主地向四處觀望——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在這天與山的包圍中,它亘古以來就是這樣的,不會因為一個人來而停息,也不會因為一頭牛而改變。時間就在它的懷抱里沉澱,你稍一觸摸,就會生出一絲滄桑感來。平生見過許多的湖,卻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它的水極為清澈,不染一毫塵滓,僅僅是覷上那麼一眼,便宛然覺得靈魂都被洗滌凈了。它的水極為寒冽,哪怕站在它的遠處,也能感覺到那份冷瑟滲透到骨胳里,讓人變得純凈起來,高貴起來。然而,不論怎樣,你只能看到它的表面,薄薄一層水下有著怎樣的風景和內蘊,是根本無法窺探的,它就那麼以浪花翻卷的姿態歡迎你來,卻又以那種獨特的韻味拒絕了你的進一步探究。初看,它就那麼大,可是你越走,卻越發現看不到它的盡頭和邊際。仔細一辨,只因為它是各色的藍,遠處藍得發綠了,以至於你無法一眼看到全貌。

最終,那經歷過的地名,一個接一個地排列在這片湖的岸邊,閃動在那些被水喚醒的草尖上。所有的記憶,都紛至沓來,與這水相接,最後慢慢地消隱在湖水深處,在那兒,人的眼光和思想都無法到達的地方,一條冥想中的黑色的魚箭一般地穿梭而去。

作者簡介

李尚飛 甘肅省教育科研專家,中學語文高級教師。已出版《在教育中美化生命》《中國傳統經典名聯賞析》等著作九部。

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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