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清明節了，那位教我背《清明》的老師，您還好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又快到清明了，我們去看看老趙吧」。

發小老Y的微信發過來了，我回了一句「好」。

老Y：「咱就別趕清明了，堵車人還多，這禮拜就提前去吧，老趙什麼都喜歡提前，估計也能喜歡我們提前去。」

「好，你下班早的話去菜市場買一斤那個酒。」

「好！」

老趙是我們的小學語文老師，而我和老Y，是兩個讓很多老師都頭疼的傢伙。因為我們除了調皮搗蛋之外，竟然學習還很好，這樣，對於小學老師來說，其實是非常難以處理的：因為管我們，老師的絕招也就是請家長，但是成績不差，家長也沒什麼好辦法。而不管，對整個班級的導向和管理，是很不利的。

我和老Y，不是在課堂上嘰嘰喳喳，就是丟紙條粉筆，那時候，各科老師面對我們倆的時候，都有些哭笑不得。可以說，那是我們兩個搗蛋鬼的人生巔峰了。然而，這一切，都隨著老趙成為了我們的四年級班主任，而終結了。

三年級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我倆分列年級第3和第4。開表揚會的時候，那股子「可把我們倆牛逼壞了必須叉會腰」的小人得志之氣息，估計瀰漫在整個教學樓。而且，據消息靈通人士——傳達室李老師之子透露，年級前五名，會得到學校的獎勵，獲得代表學校去參加少年宮春遊活動的資格，而且，零食飲料，學校全包！

可以說，我們倆似乎已經看到了胡吃海塞吹著牛逼在更大舞台上調皮搗蛋撒潑打滾的美好未來。結果，有一句中國古話，出現在這裡簡直是最合適不過了，那就是：

孫賊不要高興得太早。

聽說，一個新老師，將會成為我們4年級的班主任，而且據可靠消息稱，是剛從師範大學畢業的年輕女老師（情報來源：傳達室李老師之子）。這樣一來，我們倆作為學校優秀學生代表去少年宮活動的推薦信，就不是被我們倆氣得常常發出杠鈴般怒吼的王老師來寫了，而將由老趙來寫。

那天，我們倆在操場遇到了老趙，我倆是踢球，老趙是跑步。

她渾身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快要落下的太陽，為穿著一身運動裝的她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就如童話故事中穿金戴銀的公主。現在回想起來，即便是以現代的審美，老趙也是個至少7分的大美女。

然而故事並沒有向著我們所預期的方向發展。

「你，你，你們倆，我是你們四年級的班主任趙老師，我已經和各科老師了解過情況了，鑒於你們平時的表現，你們倆這次去少年宮的事，取消了！年紀第五、第六名，遞補。哦對了，不用解釋，我不聽，現在寫推薦信的權力在我手裡，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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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誠不欺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當然我們倆進行了理直氣壯地反駁，然而，老趙從容而優雅地，從她那櫻桃小口中，吐出了一句我至今都難以忘懷，並且時常出現在夢魘中的話：

「今天老子就是要治治你們，讓你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霜打過的茄子是什麼樣我至今沒有見過，只要腦補出一幅「體育老師有事來不了這節課改上數學」的慘烈畫面，就應該大致知道我們兩個當時的狀態。

回家之後，我們倆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家長，希望家長能夠為我們出頭。但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倆的家長，都對此事表示了認可。我們倆商量之後決定，找老趙認慫求原諒求推薦。

「我告訴你們，你們兩個，憑著點小聰明出了點成績，但是你們記住了，小聰明不能管你們一輩子，仗著這點成績，天天調皮搗蛋，往小了說，是坑了自己，往大了說，影響同學，讓同學們不能好好學習，是極其自私惡劣的！」

小雞啄米的畫面我至今也沒有見過，但是電視劇裡面被日本兵訓得點頭哈腰痛哭流涕的漢奸大概非常匹配我們兩個當時的樣子。

最後，我們倆沒去成。

四年級開學以後，老趙當著全班同學，說：「G（我）和Y（老Y），擔任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和紀律委員。我的班裡面，班幹部不是白乾的，幹得好，我每個月給發工資！而且！」

說到這裡，老趙故意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說了一句引爆班級的話：

「發工資這個事，我不跟家長說！」

當天下午，老趙弄出一個工資表，從班長到課代表，從學習委員到小組長，根據等級不同，工資也不一樣，班長最多，每個月20塊，小組長最少，每個月5塊。而且，又宣布，第一屆班幹部由她根據去年的情況來指定，隨後，每個月都由班級同學，根據班幹部的職責完成情況，無記名投票選人。而且，誰能根據自己的職責，提前完成任務，加獎金！

第二天，老趙上語文課，給我們講杜牧的《清明》。由於我之前學過這首詩，我又有點想要調皮了，剛捅捅前面的哥們，老趙一個粉筆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確地命中了我的腦門。於此同時，還有一聲後來導致了我和老Y下課差點幹起來的一句話：

「G上課不認真聽講，破壞課堂紀律，作為學習委員，罰工資5塊，紀律委員老Y，履職不利，罰3塊！」

我當時是懵逼的，因為，我的工資是每個月15塊，老Y一樣，按照同期物價，一瓶體育課之後喝起來美滋滋的北冰洋，只賣5毛錢。

下課之後，老Y狠狠捶了我一拳，並且非常鄭重地對我說：「以後你要是再破壞課堂紀律，我就跟你絕交，這不是工資的事，是一下子扣了3塊啊！！3塊錢，6瓶北冰洋！」

我也很生氣，雖然這次是我理虧，但是為了捍衛我學習委員的榮耀，我也大吼了一聲：「你以後要是成績下降了，我就永遠也看不起你，並且要和你絕交！」

那一年，我們班成了全學校最牛逼的班集體。

期末考試之後，老趙發了將近1000塊錢的工資，而且，據可靠消息來源：老趙一個月也就掙1500。

那年，我和老Y考了年紀第二和第三，第一那廝，聽說是老趙的孩子。不過，我們倆的家長，買了些水果，拎著我們倆去感謝老趙。

老趙住學校宿舍，不難找。拍了幾下門，沒想到用力過猛，直接把門推開了，看到一幅讓我們目瞪狗呆至今記憶猶新的畫面：

老趙穿著一條大褲衩子，套著一件大挎欄背心，光著腳丫子，一手胡嚕著桌子上的花生米，一手拎著一瓶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酒，正在往嘴裡灌。

後來，我們才知道，老趙愛喝酒。而且只喝我們學校對面菜市場里5塊錢一斤的散裝白酒。

再後來，我們知道了一件事，老趙的孩子不是老趙的孩子，他父母都去外地打工了，孩子他爸在工地被掉下來的鋼板砸死了，他媽領了賠償之後，就消失了，老趙沒結婚，照顧著這個孩子。

這樣一個皮起來令人髮指的不正經班主任，連續三年被評為先進，因為我們班成績、風氣，都非常好。一切，都向著一個美好的方向發展著。

但是，我們順利地小升初了，老趙卻沒有。因為她在有一天下雨天送孩子回家之後，回宿舍的路上，騎車摔了，腦袋磕在馬路牙子上，聽說，沒救過來。至此，小趙老師，就成了老趙。

我至今，還能回憶起老趙教我們背杜牧的《清明》，每到快要下雨的那時候，我就能想起來，那個擁有著與她外貌和性別都不太匹配的，有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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