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讀博有關的八年

前言

其實在我去年畢業的時候，就想把讀博的經歷記錄下來。但是工作沒有落實，拖拖拉拉。直到前幾天，有個本科小姑娘在後台問了幾個問題。哎呀，我感覺我話匣子按不住了喲。

人在好的環境里待著，就容易忘記自己的出身。這幾年，總有人喊我學霸，有些很真誠，有些只是客套；聽到我的耳朵里，都是搞笑。

我為什麼喜歡學生物

一個人成年後的樣子，大概就是他童年經歷在成人社會的投影。

我媽可能是她那個年代的文藝女青年，愛讀書，也喜歡帶著自己的孩子讀書。所以我識字很早。媽媽按照她的想法，把我從小到大應該讀的書都買齊了，放在書櫥里。除了無數童話故事、作文書和字帖，還有《傲慢與偏見》、《安娜卡列尼娜》《復活》……沒有《簡愛》，也許是因為簡小姐不夠漂亮吧。估計我媽希望長大後的呆毛是個聰明、漂亮又有才情的姑娘。

不過，生活嘛，你懂的。

我媽她很聰明。她說父親在女兒的成長過程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跟著父親長大的女孩子才會勇敢堅韌獨立。這套說法我聽著挺耳熟的。哦，想起來了，我師姐出來玩，忽悠師姐夫帶孩子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我小時候幾乎是跟著我爸爸（老柿子）長大的。老柿子年輕時是個靠譜男青年，上了年紀也是個靠譜老頭兒，你看他60歲還有6塊腹肌就知道了。但你不能指望這樣的爸爸帶著他小閨女讀《白雪公主和青蛙王子的故事》。有一次我媽臨時有事，讓老柿子給我讀睡前故事，老柿子操著他的煙台口音很大聲地讀，「敗血供舉……」

老柿子是個造船工人，技術好，水性好。所以，小呆毛是跟著老柿子海水裡泡大的。20個月大，老柿子就把我扔到碼頭裡，我扶著車胎做的「保險圈」，在海里游得相當歡快。別的小姑娘的寒暑假在上培訓班，琴棋書畫什麼的；老柿子領著小呆毛潛水叉魚撈螃蟹。以至於，在海邊，我扶起一個絆倒在礁石上的小姑娘，她的爸爸和哥哥親熱地拍拍我的頭，這小子真是仗義。老柿子笑得花枝亂顫，說我家這也是個丫頭。

老柿子見我玩兒得興起，又給我做了幾個魚缸，下了班每天往家帶海水，還給我配了全套的加氧設備，轟轟烈烈地幫我搞起了「水族箱」。大多數能在海邊見到的海洋生物，我都養過。小魚、小蝦、小螃蟹，還有色彩斑斕搖曳多姿的海葵。

我小的時候，青島的自然環境還是很好的。穿著藍黃相間的泳衣潛到水裡，有時能透過潛水鏡看到美麗的小魚貼著身體一起遊動；半夜潛到水裡，打開手電筒，能看到忙於覓食的各種小動物們，它們的身體上閃爍著淡淡的熒光。小小的呆毛被包在水裡，周圍安靜得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以及各種陸地上聽不到的聲音。

這樣的神秘感，對一個小孩兒來說，應該是「致命」的。初二的時候，我很嚴肅地跟媽媽談過了，說我的理想是當「海洋生物學家」。我讀研之後，我媽說，她那時感到了當頭一棒，不知道是後悔讓我跟著老柿子長大，還是後悔沒有給我好好地啟蒙一下數理化。

所以，我現在依舊喜歡學生物，可能就是小時候潛在海水裡追逐小魚的成人版吧。

艱難的高中

要想學生物，就得學理科。高中的時候，我是個很棒的文科生，語文英語歷史政治都能排到年級前十名。數學物理回回倒數。如果哪天我物理及格了，老師會特意誇我。但是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學生物了，所以不顧老師們的明示暗示，分班的時候還是選了理科。在山東這樣一個高考大省，這種選擇基本上可以算是「自殺」。讀文科還能上個重本，讀了理科連普通二本都懸。

我當時的理科成績非常要命，但是老師們從來沒有批評過我，因為所有人知道王呆毛已經儘力了，反而誇我心裡素質好。

班主任崩潰了

臨著高考還有一個月，班主任找我談話，她是教數學的。老師愁的，五官都糾結在一起，她說，呆毛啊，我昨天就布置了一道題的作業你都不會寫，你這還怎麼高考呀，我想起你都愁得睡不著覺。我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的班主任。我說，老師，我昨天不會，今天您講完了，我就會了。畢竟還沒到高考呢，慢慢來，我會的題總是越來越多的。老師嘆了口氣，說呆毛啊，我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有信心。我心裡挺奇怪的，為什麼沒有信心。

物理老師想放棄

高中畢業以後，物理老師告訴我，她接我們班的時候看到我的成績，已經把我划到了「放棄」那一撥人里了。後來，我去找她問問題，她看到我每一天的作業，都用黑色筆抄題，藍色筆解答，紅色筆糾錯；老師問我，為什麼還要把題目抄下來？我說讀題讀不下去，抄一遍便於理解。老師說，她那時覺得可能這孩子還有救。

化學老師還有點兒信心

高中那會兒，只有一個老師相信我能學好理科。老師名叫杜書健，教化學。他給我的化學實驗報告打了一百分，說我的實驗報告是所有作業裡面最好的。這裡我想多個嘴，沒有經歷過，你很難想像一個老師的一句話蘊含著多大的力量。因為幾年之後的研究生複試，我就是用實驗報告打動了導師。所以，如果你是一個老師，我真心希望你對學生有愛一些，也許你的一句話能夠改變這孩子一生。我永遠都記得杜老師溫柔鼓勵的眼神。

生物競賽

高中的時候，我還參加過生物競賽，毫不意外地鎩羽而歸。大概有半年的時間，參加培訓，學了許多大學教材，發現生物這麼好玩兒，如果大學學這個專業真是太棒了。這段失敗的經歷，讓我更加喜歡學生物了。

高考

我那年的高考從7月改到了6月。分數出來，離著一本差了10分。我一點兒也沒意外，我媽就挺接受不了，她說如果是她，寒窗十幾年不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心裡還是挺難過的，我在心裡對她說，可我並不是你呀。

我的高中很蒼白，看過的電視劇大概只有《西遊記》和《還珠格格》；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班裡誰在談戀愛，但是幫其他班戀愛的小夥伴打過掩護；沒看過任何綜藝節目，連《正大綜藝》都沒有完整地看完一期；沒出過任何幺蛾子，老師和家長們都對我很放心，因為這個孩子作業都寫不完，不可能出什麼幺蛾子。更別提我還一直擔任衛生委員，經常在早自習被衛生老師抓出去擦地。

都說強扭的瓜不甜。我讀理科就是強扭瓜。確實不太甜，但也沒那麼苦。因為在高中經歷了太多求而不得的痛苦，相比我的其他同學，我對未來沒有很多期待，倒是多了幾分洒脫。高中的經歷教會了我兩句話：

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代價。

讀大學的時候，我讀到了茨威格的句子：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那時我真是慶幸，在大學之前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生活是一串煩惱串成的念珠，懂得生活的人，會笑著念完它。

這句話來自大仲馬，我把它寫成了作文的最後一句。那篇作文，寫的是當衛生委員的委屈。做衛生委員能讓我看懂很多事，很多人，但是因為偏題太遠，這裡就不多聒噪了。

高考分數出來以後，我很用心地在我的分數能上的大學裡面，挑了生物專業最好的——山東農業大學。

大學為呆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這世界很美。

呆毛想說的話

這篇文章開頭，師妹問我的問題，我想了想，真的沒辦法一下子回答出來。我周圍學生物的老夥伴、小夥伴，無論曾經還是現在，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天之驕子，很多人都覺得這個專業坑了自己。我卻並不是，我一直是個讓老師愁的睡不著覺的純粹的學渣，即使時光倒流，我選了其他專業，也不見得境遇就比現在好。所以，我覺得學生物挺好的。

我太差、太渣、手裡的牌太少，所以出牌也異常謹慎。我的決定看似草率，卻是在漫長歲月中細細打磨，默默沉澱而產生的，緩慢又堅定。所以，我真的沒有太多的糾結。但是我也希望把這些經歷記錄下來，給小夥伴們一個參考，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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