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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埡的老樹

老家的老樹很有幾棵,而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村頭那兩棵紅豆樹。紅豆生南國,銀豆生嵐皋。一為相思,一為思鄉。說銀豆(當地老人稱銀豆樹)卻結的是紅籽。那鮮紅似唇堅硬如鐵的顆粒就像一枚枚紅鈕扣,將童年的事兒一個個串起來。

看著村頭的「活化石」,彷彿在翻閱一冊家譜,一卷村史,心中油然而生的是悠悠思鄉情,綿綿鄉思意。我的額頭已被歲月之鋤開墾出一方不毛之地,上面不知啥時就踏出縱橫交錯的阡陌來了,而你卻依然枝繁葉茂,蓬勃崢嶸,瘦骨嶙峋,鶴風仙姿,看不出一點兒衰老之態。

站在這樣慈祥的大樹下,童心猶在,溫情如故。樹下總是乾的,有雨滴砸下的小坑,或是地牯牛旋出的蝸居,雨露甘霖都灑到哪裡去了?看著身邊茂盛的刺藤、艾蒿、野菊、山茶、毛竹,我一切都明白了。我不知爬過多少樹,唯獨這兩棵例外,生怕褻瀆了某種神靈。那誘人的喜鵲窩像裝著白面饅頭在高枝上炫耀,也從未動過賊心。就連那籃球似的大蜂包,我也未曾擊過一石,生怕傷害了這樹的一枝一葉。我還想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要不是他,這兒恐怕早已夷為平地。他姓陳,名有德,公社化時的一位老支書,聽公社的人講,公路要從樹下經過,樹不砍,路就修不成。老人提著綴著牛皮荷包的長煙袋:「看哪個敢動樹一個手指頭,我就給他幾煙袋腦殼!」

那時我們都年輕,現在有的不在,在的老了,老樹還是那個樣子

老人雖然有點蠻橫,卻又占著理呢,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是先有樹,後才有人。據說人類的祖先是從樹上下來的,都砍掉了,豈不斷了自己的歸路。當你遭受滅頂之災時,一棵樹,就是一條逃生之路,因此有人說樹是空中之路。樹是保住了,路也繞了點彎修了,支書也被撤了。在不久的一個黃昏,老人手裡握著板鋤,在大樹旁邊的壕溝里無疾而終。佛家講,無病而逝才是最好的善終。老人的墳前沒有樹碑,也沒有立卷,村中的人都把這兩棵老樹當成他的墓碑了。

如果把樹比作朋友,這便是最可靠的朋友;如果把樹當作長輩,它就是受人尊重的長輩。它從不朝三暮四、厚此薄彼,對什麼人都可以傾其所有。分發紅豆,就年年分發紅豆,不到老朽,就不會終止。播撒濃蔭,就永遠播撒濃蔭,不到倒下,不會作罷。如果把它當作風景,它便是最美的風景;如果把它當作一本書,它便是最耐人尋味的一本書。

為了給自己掙點學費,十二歲的我不得不跋山涉水從城裡挑幾乎與自己體重差不了多少的貨物,草鞋埡的人不說挑貨,叫挑力,走到這兒似乎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打杵支撐著貨擔,老樹支撐著我,不大一會兒,我像吸了樹汁的蟬,渾身清爽,力氣復生,一口氣將貨擔挑到嶺子上的分銷店。

老家的生物主要有兩類:一是動物,二是植物。動物之靈,是人;植物之靈,是樹。人是行走的樹,樹是站立的人。草鞋埡人的生活在一天天上升,草鞋埡人在一天天接近老樹所能達到的精神高度。儘管有兩層三層的樓房可以棲居,但樹與人相比,胸襟要寬展的多,因為它佔據著大地和天空兩個世界。老家的老樹就是閱歷很深的長者,無論從何種角度仰視,它總是露出太多的威嚴,唯有那被風吹動的枝葉現出幾分慈祥。看得多了,就覺得這兩棵老樹就是我的嚴父慈母。看得久了,就像是我的生身父母正在村頭手搭涼棚眼巴巴地翹盼遠方兒子平安歸來。

黃開林∣原創文學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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