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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愁·純真·慰藉

荷塘月色

 中國音樂大全·笛子卷·卷五

林文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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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詞

唐宋詞人的人生態度、生命體驗與兩宋詞中的人生世相、人生況味構成了《唐宋詞與人生》的主要內容,私以為,它比《唐宋詞藝術發展史》的內容要更為感性一些。讀後者,可對唐宋詞的誕生、發展、成熟有一個清晰的脈絡了解,而讀前者,則更讓人關注詞人的個性與其詞中所蘊含的人生意蘊,在不知不覺中架起了與詞人心靈對話的橋樑。讀完此書,令人感慨最深的有三個方面,一是唐宋詞人筆下特為濃郁的傷愁情緒,二是詞中情感宣洩所展現出的詞人的單純真摯,三是詞中的人生意蘊對今人的心靈慰藉。

詞原稱曲子,後才稱為詞。最先的詞倚聲而作,裊裊琴音下,詞的主要功能自然不會是敘事,而是抒情。自唐起,文人騷客在心最為柔軟的一刻,或多或少都寫下過抒情之詞,而詞本身從曲子的環境中孵化,加以參差的句式、靈動的節奏,更是能將詞人細膩的情感蘊藏其中。唐宋詞人因傷而傷,因傷而愁,在他們的詞中,傷時與傷情成為兩大不變的主題。

至唐宋,文人對個人人生的洞察與感悟更加深刻,也因詞的文體特性使得詞中包含了比詩更多的傷時愁緒。人生苦短,浮生若夢,王觀的《紅芍藥》里就算出人生有價值的時光不過區區二十五載,但就連這二十五載中,都免不了有些個煩惱。晚唐五代,北宋南遷,唐宋間的戰火紛飛亦使短暫一生變得更為支離破碎,詞人們的心境也愈加灰暗頹靡,唐宋詞人有著這樣的集體性哀嘆,所以詞中傷春悲秋的感性流露數不勝數。「惜春長恨花開早」,辛棄疾的這一句就展現出古今人士共同會有的憐惜情緒:在事物最美好的時候觀賞,卻已想到它已經消逝的模樣,由此不免更加哀傷。《摸魚兒》下片又透露出詞人的鬱郁不得志,明明滿腔憤懣,卻只化為一句「閑愁最苦」,亦顯出詞氛圍中的情感總是溫柔一些。惜春實為惜時,詞人們因人生苦短而更加珍惜青春時光,但又因青春時光的轉瞬即逝而更加哀嘆人生的空虛,進而又有人會領悟到再多的聲色犬馬與功名利祿最終也都將「冷煙寒雨埋荒草」。

除卻對流光易逝、浮生若夢的感嘆,詞人在「小詞」中留下的言情詞句亦不勝枚舉。用今日的話說,文人寫詞少了些「偶像包袱」,那些平日里士大夫不足味道的心思也就暗暗埋藏在被歸為末技的詞里了。沒有玄言詩的枯燥,又跳離宮體詩的為香艷而香艷,詞的寫作,不過是文人儒士在卸下「詩言志」的盔甲後進行的抒情,所以即便是岳飛悲憤時寫下的《滿江紅》,也有「憑欄處、瀟瀟雨歇」之語。而上下片的富餘空間,也讓詞人的情感有了鋪墊的條件,使得自帶「香艷文體特性」的詞擁有了其獨特的美感與張力。以歐陽修的《玉樓春》為例,其中的名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是上片的升華之句,此前兩句的「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便是做了一個循序漸進的鋪墊,歸期是在心中暗自揣度的,而後半句的欲語則又將神態動作遞進了一步,讓人想見話到嘴邊口難開的愁容模樣,一吐一咽之間,情真意切,愁緒盡顯。而到人生兩句,又脫離於具體景象之外,將情與風月做出了一番理性與感性交織的思考,人一生從來都有情,此恨本就無關風月,無關世間萬物,只是有情人的目光落到了萬物上,萬物才有了情感的色彩。上片讀來,先是曲折委婉,再轉大氣沉穩,而下片亦是如此,「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一句收尾,忽的將難解的愁腸放置一邊,轉而用豪邁的口吻道出要看盡花、共春風,在細膩的情感里添入了男子氣概的豪情,然可以預見的花落春去又令人在讀罷感到一股隱隱的悲情。歐陽修在詞里注入了詩人潛藏的旖旎柔情,唐宋詞里的諸多言情詞均是如此,單純、真摯,別有一番韻味。

不過,既說詞為艷科,在描繪情愛享樂方面,像上述帶有詩味的詞還不足以成為代表,柳永應算作是以委婉之詞道出世俗情思的第一人。我以為,人在表白忠孝或是順境中寄託的豪情壯志或許並不一定真切,但在說愁道哀或墮落頹靡時表露的情感,大多都是不美好而真實的,因為建立一個良好的形象意義重大,但自毀形象的抒情便沒有太大的意義。說到底,「小道」的詞就是文人情感的宣洩口,但恰恰獲得了詞人真摯的情感表白,柳詞便是這一類人的代表。

柳永因屢試不第、求人不通而轉向沉溺於花街柳巷,他倜儻自負,既做不了真正的白衣卿相,那便不如及時行樂,作些真性情的詞也無妨。其《樂章集》中的言情詠樂之作就多達百餘首,情愛、市井風光佔據了柳詞中的一大片地盤,不管是夫妻楊柳岸邊的多情傷離別,還是風月場中極盡艷俗的「深深處、瓊枝玉樹相倚」,都令人在讀詞的第一眼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俗艷氣息,雖不受士大夫喜愛,卻相當稱市井男女的心意,若是放至大眾文化盛行的今日,恐怕風光更盛。不過,柳詞也並非首首盡俗,《八聲甘州》便是雅俗交融的典範。此首上片描繪蒼涼秋景,景象宏大而觀察細緻,尤其「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一句,景中含情,風霜緊、江河冷不僅表現出風霜江河的凄涼之象,「緊」與「冷」更刻畫出詞人悲涼的心境。然而下片本應有所升華,將詞格再升一層,但詞人反倒直抒胸臆,傾吐「想佳人」之思,不高雅,卻坦然真摯。

千百年來,物質條件在變,思想也變,而使古今人相通的,便是一個情字,「見落花而傷春,聞雁聲而悲秋」,情感總是人類心靈交流的第一條路。更何況,文學甚至可不以古今為分,古今只是相對的概念罷了,千百年後,今人之文學亦成為古。因此,書中說人生意蘊是唐宋詞的「第一生命力」實在不錯,詞承載了詞人曾經面對生活時流露的真摯情感和人生思悟,又將其保留傳承,留待今人細細咀嚼,再化出些讀詞之人自己的體驗。唐宋詞的最大魅力就在此,它總能觸及人們心底的一根弦。詞關注小我,用力在個體生命的細膩情感世界。所以在動蕩歲月里,李煜的「人生長恨」、李清照的「凄清孤寂」、辛棄疾的「政治幽憤」等都能讓生逢亂世之人找到情感的契合口,而遇上和平年代,詞人的傷時、傷情之作亦能使人生出許多感慨來。

但若說唐宋詞對於今人有思想啟示,不如說唐宋詞對於今人最大的意義在於給予世人心靈的慰藉,在心的缺口處補上一塊,以便讓人重振旗鼓,重新面對慘淡的人生。坊間流傳這樣一個論調:安慰一個認為自己悲慘的人的最好方法,不是告訴他生活是多麼充滿希望,而是讓他發現有人比他還慘上一百倍。唐宋詞之於我們,似乎也有類似的功效,詞里承載太多詞人不同的人生體驗與血淚教訓,幾乎每一種人生軌跡我們都能在某個詞人身上對號入座。蘇軾因為其「憂患來臨,一笑置之」的人生態度頗受世人喜愛就是如此,他做人通達,寫詞通透,他不僅體會到人生的苦難,更將人生的苦難視作平常,「世路無窮,勞生有限」,於是他盡情去享受人生。雖然不免豁達也是不得已,由於人生道阻,才將古今都歸入夢中,有了「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悲壯與淡然,但擁有這樣一份心境也實屬不易。蘇軾被貶謫的經歷能引發今人官場失意的共鳴,因此詞中的語句更加能夠激蕩人心,「誰道人生無再少」的發問想必也令不少知天命之年的人們重新意氣風發一陣。

雖然書中指出,唐宋詞人對於人生的集體性詠嘆可以提煉出珍惜生命和看淡人生的忠告,道理雖淺白,但我想讀了唐宋詞後就真能看破紅塵的人應少之又少。畢竟,像張昪這樣官至參知政事、樞密使又晚年安穩的高官詩人寥若晨星,他道出「知富貴,誰能保;知功業,何時了」的詞句也並不能讓大多天下寒士感同身受,多少人連張昪晚年拋去富貴榮辱後「攜酒滯東風,眠芳草」的生活都難以觸及,拼搏一生只求做個「京城人」。到頭來,人們還是稱心蘇軾的樂觀豁達,羨慕柳永的浪蕩不羈,再不時讀一句「想人生,美景良辰堪惜」以調劑情緒,進而繼續為了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奮鬥。書中將「文學為人生」引入詞學研究,起初我不明既然詞可以算作「活的文學」的一支,那同樣鮮活的詩賦乃至戲曲小說又何嘗不能套用這樣的理論呢?後來想,大概就是因為詞總體來看,其內容比詩賦更俗,表現了詞人內心「柔化」的一面;整體呈現比戲曲更直白卻不失修辭的委婉;同時又因直接描繪不同詞人本人的心境,而比小說更加真切一些,所以才稱得上是通世俗人生的「活文學」之最吧。

圖片:網路

編輯:熊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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