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一去不復返，「斑馬」自掛東南枝

上一次顧長衛拍出豆瓣評分4.6的《微愛》時，我抱著美好的寬容，心想，反正這年頭各種亂七八糟門檻低到塵埃里的導演們都拍爛片賺錢了，曾經拍過好電影的人們，要是覺得拍個輕鬆愉快的商業類型片好賺錢的話，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啊！

然後，顧導不知是玩心大起還是破罐破摔，繼玩砸了「玩砸度80%」的都市愛情片後，又玩起了在近年中國電影市場上「玩砸度90%」的類型——青春校園片。

一部《遇見你真好》，從春節檔改期到了三月末尾並不算高調的上映了。演員陣容平平，有點神奇的是，在電影里看到了久違的童年記憶「真命小和尚」「九歲縣太爺」曹駿。不怕暴露年齡地說：曹駿老師，我是看著您的戲長大，怎麼這會兒我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您還在演高中生！

說回電影本身，即便沒有抱多少期待，還是大大的失望了。青春校園的愛情，拍得細緻一點，還是能有看頭的，畢竟顧長衛老師早年出道的時候掌鏡過《陽光燦爛的日子》這種青春聖經啊。可是當下這部電影里，我們只能看到一個老男人意淫著當下年輕人的青春，用自以為的所謂少年意氣莽莽撞撞講了不倫不類的尷尬青春。

電影三段大概也算不上愛情的青春懵懂的悸動，老實說，既不特別，也不感人，幾個傻孩子自己不好好讀書光想著怎麼作死，情節扁平碎片，人物單薄無力，搞笑生硬老套，煽情莫名其妙，還帶著幾分自我陶醉和顧長衛標誌性的「魔幻現實主義」，總之看得人想翻個白眼提提神。

來看看這部電影的幾個關鍵詞「青春、喜劇、成長」是怎樣被構建的。

青春，顧長衛選了一個挺好的背景，在國產青春片中算得上相當有新意——高四。復讀學校里的故事，僅僅在片頭介紹背景資料的時候用兩個鏡頭加喊口號的「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和「多考一分，幹掉千人」一筆帶過。老實說，開場看到這兩個鏡頭的時候，筆者還挺感慨的，畢竟是從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青春里過來的，各種狠話也沒少聽，乍一聽這久違的雞血口號還有那麼一丟丟的親切和一絲絲的懷舊。

作為青春中必不可少的最重要關卡，考試這件事的存在感簡直不能更強。前兩年日本的《墊底辣妹》、泰國的《天才槍手》都拿考試做出了漂亮的青春文章。而高考甚至高復之於中國學生，更是有著大量生動可供書寫的共鳴和探討抒發的空間。影片已經選到了這樣一個極好的切入點，卻完全視而不見，該撩妹的撩妹，該打架的打架，同學老師這些背景板里人物都顯得沒一點考試的緊迫感。

至於其中的情竇初開，或為愛勇敢，或默默守護，或者什麼「那時我們太倔強」之類的橋段，都老套得像微信里的中年人表情包系列，也沒有足夠動人的細節來撐起更多共鳴。

白客和藍盈瑩這對加起來快要60歲的「少男少女」，在電影里扮著十七八歲的嫩，讓人特別懷疑他們高考復讀到底復了多少年。當然這個懷疑可以作用在電影里每一個角色的身上，是的，在此喊話《匆匆那年》被嫌棄裝嫩的彭于晏同學，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故事一，一對不好好讀書的少男少女相互喜歡，但是還沒來得及表白，就因為面子問題互不理睬從此再無聯繫，直到很多年後，男主成年歸來，劇情轉向悲情的韓劇；故事二，男主小時被雷劈過，於是成了一個造型和行事風格都很雷的男紙，一言不發地用一身好武藝加天賦異稟的導電功能，保護了被小流氓騷擾欺負的心上人，很多年後，他們愛情的小船揚帆起航；第三個故事，無聊的男主胡亂給女生宿舍打電話結識了內心戲很多的女主，上演了各種狗血的酒瓶砸腦袋，跳河撇清戲碼後，面對哥們調侃女朋友一句「鬧著玩兒的」，從此天各一方。很多年後，廣場舞讓他們相逢……回想這劇情，真是想多概括一下，都沒法讓筆者多撐點字數騙稿費的那種蒼白。

至於喜劇這個部分呢，筆者觀看的那場，笑點基本來自於范明老師的口音。除了方言口音引發笑點，還包括誇張到毫不合邏輯的肢體語言和造型形象。而這些在喜劇中都是極其淺表的低配笑料。

至於成長，最後畢業的種種硬煽情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壓根沒有鋪墊的師生矛盾鬥爭和師生關懷友愛，突然硬要在放滿的鏡頭和調高的音量下一副「你給老子哭啊哭啊……什麼你哭不出來那老子先哭為敬」的姿態，真的只想讓人會更加詬病導演的拙劣。

不知是否有意在向自己致敬，電影中不少鏡頭給了一匹斑馬，準確的說，是一匹被畫上了斑紋的白馬。這已不是那隻冬天不開屏沉默壓抑最後一朝綻放的孔雀，曾經隨白色降落傘落下的夢想，隨黑色煤渣被大雨衝散的渴望，如今似乎僅剩下硬蹭宋冬野《斑馬斑馬》熱度的牽強拙劣模仿。我們當然可以本著對顧長衛導演以往的喜愛，腦洞大開給這匹斑馬賦予諸如「在青春的白馬上塗抹愛情痕迹」，或者「被圈養被誤解終究會重出柵欄奔跑出自己的一片草原」的意義，可是又怎樣呢？意象可以解釋得美好，電影還是難看得讓人難過。孔雀東南飛去，剩下技窮的斑馬，自掛東南枝。

至於最後那段很尬的嘻哈……姑且理解為導演忍不住想給這部原定春節上映的電影，增加點晚會色彩吧。

豆瓣上有篇影評，是作者記下了自己觀影后面對顧長衛交流的心情。他表達了自己對顧長衛作品過往的喜愛，也表達了對於導演想賺錢和面對當下電影環境無奈的理解。但他說自己還是在問到顧長衛「為什麼要拍這種片」「什麼時候能回去」的時候幾近哽咽。這大概也是許多愛過顧長衛的影迷們的心情。

而這樣帶著心痛的質疑，也見諸不少曾經拍過好電影但這些年入了商業坑順手坑了自己還不帶心疼的導演們。60歲的顧長衛還會回來嗎？也許不會，可能那個屬於他的創作時代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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