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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里的素質教育

重讀《論語》,我發現,這部古書里藏著一個熠熠生輝的新詞:素質教育。現在,這個詞被炒得沸沸揚揚,學校對它的解釋也五花八門。究竟什麼是素質教育?我們並不真知。與其杜撰它的意義,不如靜下心讀一讀《論語》,看看孔夫子的做法,也許理解得更全面,更深刻些。

孔子沒有說過素質教育,他把素質教育看作是做人的教育,是學習的教育。

我們先來看做人的教育。

做人要有標準。孔子給學生制定的做人的標準就是君子。《論語》二十章,使用了一百零七次君子,可見是怎樣地重視了。但什麼是君子?他又沒有標準答案。他的許多學生都問什麼是君子,孔子的解釋卻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因事而異。可見,君子既是封閉的,又是開放的。說它封閉,是因為它不能逾越「仁」的藩籬;說它開放,是因為它對於不同的學生,不同的場合,它有不同的內涵。

「學而」開篇,孔子就教導他的學生說:「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真是一個大膽的見解,超人的見解。按常理,應該是別人不了解自己,誤解了自己,委屈了自己,冤枉了自己,自己就會生怨恨,發火,罵人,找人擺平,想法子報復。總之,要出氣。社會上的許多人不就是這樣的嗎?孔子卻在怨恨前加了個否定詞,告訴學生,君子是不會那樣的,君子是大度的。「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能做到人不知而不慍的人就是君子。他把這個信息明明白白地傳遞給了學生。他從心理上拓開了學生理解他人,容納他人,寬容他人的寬廣胸懷。學生有了這樣的胸懷,精誠合作的精神怎麼能不發揚光大?

「為政」篇里,子貢問:「怎樣才能成為君子?」孔子告訴他應該「先行其言而後從之」。社會上,說大話,做小事或不做事的人太多了,這是做人的一個最壞的毛病,也許子貢就有這個毛病。所以當子貢一問,孔子就毫不猶豫地說,一個人,如果先去做一件事,等做成了,再說,就可以做君子了。孔子是在教育學生要塌塌實實地做事,不要說大話,說空話啊。「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君子就是干實事,不說空話的人。一個人,有了這種務實的作風,什麼難事做不成呢?

愛富貴,惡貧賤,是人之常情;求名逐利,更是人們的企求。這原本沒有什麼錯,但就怕心術不正,手段不正。一個學生,有了淵博的知識,超世的才華,如果不是君子,到了社會上,麻煩可就大了。孔子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有一天,他給學生講課,微笑著問道:「你們想富貴嗎?你們想成名嗎?」學生們被問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見此情狀,孔子很真誠地說:「我想啊。但是——」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一個君子,他必定是心中時時裝著仁,行動處處弘揚仁。不符合仁的事,即使有大富,他也不去做;符合仁的事,明知是災難,他也不擺脫。這個意思,被後來的民族功臣林則徐化成了兩句詩:「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孔子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的教誨,給古老的中華文明輸入了一股強大的君子風。於是,有君子之風的人,就凜然立於天地之間了。

有一次,孔子語重心長地對子夏說:「你要做君子式的儒者,千萬不要做小人式的儒者啊!」什麼是君子式的儒者呢?我想,就是實行仁的文化人吧。孔子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這就是讓學生做心中時刻裝著他人的文化人,時時刻刻從他人的角度想問題,為他人著想。夫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這就是讓學生做有誠信的文化人。夫子說:「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這就是讓學生做講團結而不勾結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這就是讓學生做永不傲慢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就是讓學生做講和諧而又不棄原則的文化人。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這就是讓學生做只為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為充實自己的人生而學習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以約失之者鮮矣。」這就是讓學生做嚴於律己,追求進步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這就是讓學生做不偏聽偏信,公正待人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這就是讓學生做善於思考,善於反省,能明辨是非的文化人。孔子說:「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這就是讓學生做不怕犯錯誤,改正錯誤的文化人。

孔子拈出「責任」二字,把它看做是做人最重要的素質,實在是遠見卓識。他教育學生,每天要多次反省自己:「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不就是一種嚴於律己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這不就是一種孝敬父母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不語怪、力、亂、神」,這不就是一種不講假大空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不就是一種遵紀守法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在崗時「居之無倦,行之以忠」,這不就是一種勤奮工作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做領導要「先之勞之」,永不倦怠;「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不從」,這不就是一種率先垂範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這不就是一種捨身取義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不就是一種為他人著想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當仁,不讓於師」,這不就是一種獻身真理的責任嗎?他教育學生,「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這不就是一種杜絕造謠的責任嗎?在《季氏》篇,孔子聽到冉有、季路向他彙報季氏將伐顓頊的事,以為他們沒有盡到責任,就很火。他瞪大眼睛看著冉有說:「求,無乃爾是過與?」然後,緩和了一下語氣,啟發他們說,「危而不持,顛而不扶,那還要助手幹什麼呢?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你們說這是誰的責任啊?」孔子教育學生要勇於負責任,他用行動,用感情,並不空洞說教。

孔子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做,便是為學生立了榜樣。做,是素質教育的真諦。而現在的素質教育都是浮於表面,停在說說而已上。

素質教育體現在學習上,與現在的理解差別更大。許多學校都把素質教育理解為唱歌、畫畫、跳舞,等等。這是非常膚淺的。孔子認為在學習上,素質教育的標準是「志」在孔子看來,志,是立人之本,是學習之本。孔子是從十五歲立志的。他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立什麼樣的志呢?在夫子看來,最重要的是,探索「道」,為「道」而獻身。他曾經動情地對學生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一個人,如果有志於道,他的生命就與道融為一體了,他學習起來,就不講條件,不講價錢,不講待遇,不講榮譽。無論環境多麼惡劣,他都會默默地承受,默默地堅持,默默地努力,默默地奮鬥。所以,一個人,一旦有了這種志,他的目標就是明確的,行動就是自覺的,意志就是頑強的,精神就是充實的,生活就是愉快的,生命就是純粹的,人生就是高尚的。他怎麼會不學習?他怎麼會敷衍學習?他怎麼會停止學習?

在《論語》中,保存著孔子和學生談志的兩個完整的鏡頭。一個是: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另一個是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孔子問志。這一次,孔子要問他們的治國之志。一上課,孔子就直截了當地說:「我老了,沒有什麼作為了。問你們一個問題,不要因為我的年齡比你們大,就不敢說實話了。——你們平時總是發牢騷說,哎呀,沒有人了解你們的才能,如果有人了解你們,請你們出山,你們打算怎麼做啊?都說一說。」話音剛落,子路就站起來侃侃而談:「給我一個大國,外有敵軍入侵,內有水旱災荒。我也敢治理,三年之後,我就能把它治的兵強民富,成為禮儀之邦。」孔子瞧著他,微微一笑,沒評價。「求,你呢?」他叫下一個了。冉有站起來,向夫子鞠了個躬說:「要是有個方圓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地方,我就去治理。我想用三年的時間,讓老百姓富起來。用禮樂治理,就得等君子了。」「赤,你呢?」公西華向夫子深鞠一躬說:「治國是大事,不敢說能,我願意學。主持祭祀,接待外賓,我就穿上禮服,戴上禮帽,願意做個小司儀。」「點,你呢?」曾晳正在彈瑟呢,聽到夫子叫,就鏗爾一聲煞了尾,放下瑟,站起來,脫帽向夫子鞠躬說:「我和他們三個的都不一樣。」「沒關係,說一說嘛!」曾晳說:「我治理的國家,不論大小,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長嘆道:「你說出了我的心裡話!」

孔子教育學生立志,並不要求一律。學生的性情、知識、能力等都不一樣,怎麼能要求一律呢?他以為,不論學生的志是大是小,只要有,就好,就得保護。

學習就是為了提高人的素質,學習是落實素質的唯一途徑。但是,什麼是學習?現在的教育,理解不正確,做法有偏差。

學習是人才成長的唯一途徑,是人生快樂的根本途徑。孔子深諳此理。孔子教給學生的是真正的學習。什麼是真正的學習?夫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過之後,再去實習,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快樂。這才是真正的學習。真正的學習包括學習知識和使用知識。夫子十分重視培養學生「使用」的學習觀。他教學生學習,最大的特點是在學習中使用,在使用學習,從中獲得快樂,那才是學習的最終目的。現在的學生,之所以感到學習不快樂,最主要的原因是脫離了使用。整天忙著考,考,考,一味強調紙上的東西,考試的分數再高,也不是素質教育。

孔子教學生學習《詩經》,能背誦,還要能使用。他對學生說:「你們熟讀了《詩》三百,國家交給你們一項政治任務,你們卻完不成;派你們出使四方,人家用《詩》里的話問,你們不能獨立對答,給國家丟臉,你們背誦的再多,又有什麼用呢?」使用的觀念一旦在學生的腦子裡紮下根,並付諸行動,學生的學習效率就會成倍地提高。孔子教學生學習的內容是多方面的,包括「文、行、忠、信」,其中的「文」就有禮、樂、射、御、書、數六種專門知識。這些知識,都是要去使用的。孔子就曾經對他的學生說:「我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孔子教導學生學習不要只做一個器皿,而要具有多種技能。他要求首先要認真學習文獻,積累知識,然後,就要在實踐中去使用。學習,必須使用,僅僅滿足於書本上的知識是不行的。這個思想被宋代的大詩人陸遊化作了兩句詩:「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現代教育家陶行知是倡導素質教育的,他的「教學做合一」就是夫子使用學習觀的翻版。美國教育家杜威提出的在「做中學」,也許就是受了孔子教育思想的啟迪。毛澤東也十分關心素質教育。他感悟了孔子的教育思想,明確地說:「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學習書本只是知道,在實踐中使用才會使人產生熱愛,給人帶來快樂。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可見,學會學習有三個層次:一是知,二是好,三是樂。我們現在只能讓學生知之,卻不能讓學生好之,更不能讓學生樂之。這哪裡有素質教育的影子呢?

孔子特別重視學會學習,他知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他曾經對學生說:「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學,就一定要學會學習。學會學習,就是讓學生「溫故而知新」;學會學習,就是讓學生「切問而近思」。學會學習的目的是為了發展自己。素質教育就是為發展自己的教育。它是為了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為了充實自己的知識儲備,為了增強自己的實踐能力,為了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總之,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和生命質量,是為了能夠承擔治國、齊家、平天下的重任。

孔子用自己的人生經歷向學生表明,學習就是為了發展自己,提高自己。他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子是了解每一個學生的。他根據學生的特長,把學生分類培養,比如,「德行:閻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他知道子路有從政的才能,但是,他的性格比較輕率,做事浮躁,學習什麼都不深入,就多次找子路談心。他說:「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還有一次,他給子路講六言六蔽的事。他說:「仲由啊,你聽說過六言還有六蔽嗎?坐下,我告訴你。一個人如果只愛仁德而不喜歡學習,它的弊病就是會受人愚弄;喜歡耍小聰明而不喜歡學習,它的弊病就是自欺欺人;愛誠實而不喜歡學習,它的弊病就是容易上當受騙,危害自己;愛直率而不喜歡學習,它的弊病就是不寬容;愛勇敢而不喜歡學習,他的弊病就是容易闖禍;愛剛強而不喜歡學習,它的弊病就是容易狂妄。」可以想像,子路聽了這番話,一定會有所領悟的,一定會感謝老師的。

素質教育也考試,但是,孔子從來不拿考試成績壓學生。現在的教育,眼睛只盯著成績,學生考試的成績好了,教師高興,學校高興,家長高興,學生高興;一旦考差了,都痛苦。

孔子知道,學習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開發學生的想像力,發展學生的心靈,就不能不學《詩》。夫子最喜歡讀《詩》,他以為「《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於學生最有益。他用「思無邪」做標準,親自刪訂了篇目,教學生學習。當發現有的學生不想學《詩》的時候,他說:「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他要他的兒子學《詩》,語重心長地說:「不學《詩》,無以言。」「女為《周南》、《召南》乎矣?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讀《詩》能開發學生的想像力。孔子是很看重想像力的。《論語》里就記載著夫子和學生談《詩》的片段。

子貢曰:「貧而無讒,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貢從「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里悟出了夫子的話,夫子馬上肯定他能「告諸往而知來者」;子夏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悟出了「禮後乎」,孔子立刻給予表揚道:「啟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夫子教學生學《詩》,不分析,不講解,只是啟發,讓學生自己感悟;今天的方法卻相反。

發展學生的心靈,樂也是少不了的。孔子很喜歡雅樂。他在齊國聽了一場《韶》樂,陶醉得竟然三月不知肉味。他把那些優秀的雅樂推薦給學生聽,還經常和學生交流聽後的感受。他說《韶》,「盡善矣,又盡美也」;說《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聽了《關雎》,他說:「太師一開始演奏,我的耳朵里就流滿了音樂;《關雎》的結尾合奏,我耳朵里又充滿了音樂啊!」他從衛國回到魯國,就整理了許多樂章,使「《雅》、《頌》各得其所」,更便於學生的學習。孔子深信學生的心靈發展是「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的。

總之,《論語》是一不素質教育的百科大詞典,裡面都是素質教育。孔夫子的教育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素質教育。素質教育的本質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而現在,學校還在被那些紛繁蕪雜的現象迷惑著,搞偽素質教育,豈不痛哉!

2005,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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