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EMO的大學對話錄
與
E M O
的 大 學 對 話 錄
城關TOE
*本文為小說，純屬虛構
Comptine d"un autre été, l"après-midi
Amelie from Montmartre (Bande Originale du Film)
Yann Tier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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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MO與東方明珠塔
我很想多說些EMO的事。因為他不一樣。有時他一下子就因為什麼而生氣了，有時又在開玩笑，有時突然念念有詞，無非說的是一些今天課上講的東西，「烏有先生曰」、「咄，行！吾去為遲！」之類的詞句突然就從他口中冒出來。這些都增添了他的魅力。之前說過他很擅長背誦東西，其實也沒有多擅長，就是他比我們花在背誦上的時間都要多的多而已。任何他感興趣的東西他都會想去把它背下來。
他有時候起得很早，早上六點多就走出宿舍；有時候又會睡到下午。有一次我和他一起早起，想看看他要去做什麼，結果我和他上了去安寧市的公交，晃晃蕩盪了兩個鐘頭，又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兩個鐘頭，吃了碗8塊錢的米線當中午飯就又晃回了學校。我相信他不是每個早起的日子都會往外面跑，那天只是因為我跟著，他突發奇想罷了，我想。
他常去圖書館、圖書館一樓的咖啡廳、圖書館對面的林子（其中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人）以及圖書館後面的一張椅子。總之除了上課和睡覺，他的生活被圖書館支配著。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像一個畸形的大怪物。我不是說它造得像，而是說它的收藏，它的氛圍，給我這樣的感覺。我告訴EMO我的想法。他說這使圖書館更迷人。
EMO自己就像個怪物。他在我們學校爬行，不時吼叫一聲，把我們都嚇一跳。除了我，似乎也沒有別人願意接近他。他和我們宿舍別的室友都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對我，我想，他也沒有完全把他自己展現在我眼前。就像我對他一樣。
圖片版權?撲火的君子 【LOFTER】
這樣的EMO，似乎不會有朋友，更不會有女朋友。
但我和他成為朋友，實在是必然的事情。哪怕是性格完全不相像，我們倆在其他方面的嗜好實在是太過相近。
大一開始後的某一天，我們互相發現了這一點。我們不說，但是漸漸地他就只是和我說許多話，我也只是和他說許多話。我們一直互相給對方驚喜。但總的來說，他給我的驚喜遠遠大於我給他的。我本質上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江南男孩子。他也是一個江南男孩子，可他來自上海，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考到昆明。上海，我想，塑造了EMO。EMO的本質是東方明珠塔。
所以我與EMO對話的過程是一個江南男孩子攀登東方明珠塔的過程。東方明珠塔自己則在追趕新時代。
圖片版權?自然啳 【LOFTER】
4、布達佩斯大飯店
EMO喜歡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什麼都看。一個漢語言的學生，似乎什麼都想研究。
前一陣子他看了一本介紹相對論的書《大眾相對論》，一個叫馬丁·加德納的美國人寫的。開頭講了一個在荒島生活了很久的人在可口可樂瓶里看到自己變小的樣子十分吃驚，以為自己也變小了的故事，之後又說到一個數學家提出的一個不能證明的推想，說在我們熟睡的時候，宇宙中的一切會變大一千倍。
但與此同時，他在看《普米族文學簡史》。普米族是分布在滇西北的一個少數民族，怒江傈僳族自治州還有一個自治縣叫做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他們有一則叫《殺鹿人》的起源神話，講的大致是，這個世界是由一頭馬鹿被殺鹿人殺了幻化而成的。他們也有自己的洪水神話，有自己的英雄傳說。EMO給我講述了英雄沖格薩·甲布殺死妖怪都莫拉二千的故事，我現在只記得妖怪死後會從他嘴裡湧出蒼蠅蚊子和蛇之類的東西。有關這個民族的其他東西，EMO也沒講給我聽。
不知道這兩本書他有沒有看完，結果有一天，他在文化巷附近的一家小漫畫店裡買了西尾維新的《化物語》。「你終於要踏入二次元了嗎？」我無比戲謔地對他說。「二次元？是什麼？」他十分認真地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他接下來卻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還有，班裡沒幾個人認真看完的那篇司馬相如冗長繁複的《上林賦》，我都親眼看見他一字一句地對著注釋研究完了。
我驚嘆於他付諸文本的熱情，而我連一本村上春樹寫的能放鬆讀完的小說都一直沒讀完。
昨天，我和EMO在宿舍看了一部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EMO說，這部電影很像一本書，對稱的鏡頭設計，好像寫滿了方塊字的書的兩頁。我覺得這部電影好像藏著文學發展到現在的魅力，今天，走在學校的紅褐色建築中，金黃色和粉紅色以及一種儀式感一直包圍著我。
也許，儀式感是漢語言這個專業急需的東西。我問EMO，是不是儀式感在支撐著他讀更多的書。他露出了一些思索的神情，我便又明白，儀式感也還是不夠的。
今天，我又走進昆明市——雖然我的大學在昆明市裡，但城市與大學總是涇渭分明的。在城市裡，小菜園立交橋下的火車軌道、高聳的省圖書館和圓通山旁邊的青年路都讓我心生波瀾。這種接近於喜愛、但以喜愛來概括又完全不足夠的感情產生後，我又一再回想起曾經能讓我生出這種感情的事物。最後我明白，這種感受周圍一切的方式，極可能是從書本里學得的。
Nocturne No.8 In D Flat, Op.27 No.2(2005 Recording)
Chopin
Maurizio Poll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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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聖的喜劇
EMO有一天和我說——在晚上，自習室里，右手邊女生洗髮水的味道和她頭髮一樣散開來——「我犯了錯。」他然後說，在昨天，他愛上了一個女孩。我饒有興趣地讓他繼續說說。自習室里不方便交談，他給我發消息。
「昨天我不是在體育課上被老師叫去記肺活量的成績嗎？」
「啊。」
「我們班測完之後，不是後面還有一個班嗎？」
「啊。」
就在那個班裡，有一個女孩，她鼓起嘴吹氣的樣子和微微看向他的眼神讓EMO一見鍾情了。
我在自習室里笑起來。
右手邊的女生瞪了我一眼。
「可是我犯了錯。」EMO又說。
「我今天中午又看見她了。我以為再也看不到她的。在食堂門口，她出來，我進去。但是沒有別的了。她沒有看我，我也只是瞟了她一眼。」
「那你是犯了沒打招呼的錯嗎？」
「可是打招呼也很奇怪吶。我不知道。」
「可你現在說你犯錯了。」
「是的。可我不知道。」他說。
這段對話到這裡結束了。
我又拿起筆，但是還在想這件事，大概只是一件小事。我想到EMO剛才突然轉過頭看著我，在安靜的自習室里對我說他犯了錯，似乎展示了他的堅定。沒過多久，他便動搖了。昆明在進入春天。經過今天一晚，又有紅色和紫色的花在開放，而北邊的幾棵櫻花樹，已經在昆明變換的風裡凋謝一空。
前幾天我們去了圓通山，那裡是全國最美的櫻花觀賞地之一。回來之後我一直在幻想圓通山今天的樣子，明天的樣子，用自己身邊的景物去幻想她。人類難免要沉浸在對不得之物與不可挽留之物的幻想中。
她的口唇里一個靈魂遊動，
溫柔親切，又充溢著愛意，
它對我的心說：「渴求吧，你！」
——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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