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塊，一條人命……

很小的時候問大人：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大人們都是笑著給出各種各樣的答案，大多說都是撿來的。

等到長大了，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之後，似乎明白了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不易，但這僅僅止於各種電視劇或藝術作品有限的解讀，卻無法知道在產房裡傳來新生兒啼哭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們的母親到底經歷了什麼。

最近看了一部記錄片——《生門》，拍下40多個女人生孩子的經歷，真實地記錄了妊娠過程中出現的難產、大出血、流產、墮胎……每一個產婦迎來新生命降臨的過程都是那麼撕心裂肺。

其中一位產婦曾賢春為了生第三胎差點沒命，因為前兩個都是女兒，怕公公婆婆不高興。但公公婆婆怕的只是：

「沒有兒子別人就笑話你……罵你。」

如果產婦有另一種公婆，或另一種老公，分娩經歷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我們不妨把分娩想像成一個遊戲。你所扮演的人物是一位有自我意願的產婦，你可以給她各種參數，包括原生家庭、經濟地位、教育程度，根據這些數值加你的意願，你可以選擇一位老公。你和老公的經濟能力和社會地位合成一個新的數值，直接影響你分娩時可選的意願和產科服務。

一共設計了以下幾個關卡，帶你經歷一個產婦可能的分娩之旅。

你能過幾關？

關卡 1 : 公婆

你的公婆來自一個小縣城，雖然經濟在發展，但是思想守舊。他們認為生孩子無非就是母雞下個蛋那樣簡單，能順產就不要剖腹產。

很不巧，你的羊水提前破了，被送到醫院。你的婆婆死活不讓剖腹產，為了省5000多塊的手術費，把你的手術車拽了出來，不讓你輸血，最終你死在了手術台上，遊戲結束。

《生門》記錄了一個年輕的媽媽李雙雙，被優生科判定孩子發育不良，不屬於優生範疇。

到底是留下這個孩子？還是往死里打？除了她本人，一家人執意要引產。

躺在病床上的李雙雙，已然變成了一個只會哭的子宮，她在家人面前，並沒有太多發言權和決定權。

後來孩子還是早產了，醫生拿著單子走出來：你們救不救？救就去交一萬。

李雙雙的丈夫和公公依然在猶豫：救不活人財兩空怎麼辦？這不是白花錢嗎？

說著這話，公公手上戴的那枚大金戒指，卻戳痛了不少人的眼。

女醫生誠懇地說：我不是神，我是個人，健康的人都說不定出車禍，我怎麼敢保證這個孩子一定是健康的？但至少，你們應該給這個孩子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在很多人眼裡，金錢的位置，已經高於這個世間的一切。它高於感情，高於生命，也早已經，高於自己的靈魂。

關卡 2 : 丈夫

這次你學聰明了，想通關就要遠離那些無知霸道的公婆。這次你把希望交給了親密伴侶，孩子的爹。

但是這人到底是隊友還是對手？不好說。

依舊是《生門》里的故事，產婦夏錦菊生第二胎前還在病床上輕鬆地說笑：生孩子這事兒我也不是頭一回了，有啥緊張的？

看似樂觀的夏錦菊，其實早就被診斷為兇險性前置胎盤，在生產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大出血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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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順利降生，大出血猝不及防地來了。

面對每分鐘500cc大量出血的子宮，她很快撐不住了，心跳連續停了兩次。

事後醫生和她的老父親說：等於把她全身的血換了兩遍，才從死神手裡救了回來。

老父親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掩面哭了很久。

而她的丈夫，始終沒有出現過，理由是：工作太忙。

不過大多數時候分娩情況沒有這麼極端，更常見的情形是，丈夫缺少必要的分娩知識、準備和訓練，或者對產婦基本的關愛和尊重。

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很多男人都會這麼說，但可能並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關卡 3 : 錢

這一次我們給了產婦一個好的公婆和好的丈夫，可以順利分娩了吧？

未必。

《生門》里還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陳小鳳夫妻來自貧困的農村，本身就患有糖尿病的她，懷了雙胞胎，又被查出中央前置胎盤。

來看病的5000塊錢還是東拼西湊借到的。這筆錢對於陳小鳳的病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孩子出生需要直接轉兒科進ICU，又是一大筆錢。醫生建議大人孩子最好選一個側重的來保。

她的丈夫都不想捨棄，甚至想到賣腎，用自己的血輸給妻子。然而醫院根本不接受賣腎，而他能抽個400ml的血，對陳小鳳的治療完全幫不上忙。

所有的問題都指向錢。

他們四處籌借，幾乎用光了所有人情才勉強湊到幾萬塊。

孩子最終順利出生，但是養孩子的錢沒有著落。

最讓人感慨的是，從頭到尾陳小鳳都一言不發躺在床上，她的臉上寫滿了麻木。

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她似乎也無權掌握自己和孩子的生死。

「沒錢到底要不要生孩子」這個問題一直都是讓人爭論不下。如果有一天你為錢痛苦，你的孩子會更痛苦。

關卡 4 : 產痛

終於這一次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產婦受教育程度不錯，丈夫和公婆也對關懷備至，家庭有一定經濟條件，產婦懷孕期間堅持鍛煉，分娩前還聯繫了助產士陪伴。

你以為成功分娩就在眼前，然而你的產婦居然因為太疼跳樓自殺了。

順產究竟有多疼？

在知乎的這個問題下有 700 多條答案，回答的大部分為親歷者，她們把這種「無加持、徒手順產」的分娩痛形容作「斷了十二根肋骨的疼痛」、「小腹曲線型爆炸疼」，以及「被人用大鎚掄小腹，掄了八小時」……僅有兩個答案表示，其實不怎麼疼。

唐僧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得真經，分娩何嘗不是經歷一個又一個關卡才能成功。帶給產婦們兇險的不僅僅是懷孕，更是人性。

對自己的生命權和生育權利都無從自主，只能任由丈夫或其家人擺布，甚至無意識捍衛自己作為人而不是一個子宮的權益。在《生門》里我們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這樣的例子。

人們常說：母愛偉大。

偉大，這兩個字充分體現了中國人捧殺的能力。

母親也是人，作為人首先考慮自己的生存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被扣上一頂偉大的帽子之後，一個母親卻無法先考慮自己的生存問題，反而要選擇犧牲自己來成全一個還未成形的生命。

自古以來喜歡用母愛來掩蓋奴役物化女性的繁殖癌觀念比比皆是，如今又用母愛掩蓋醫療*體系*社保*制度的缺陷，更可笑的是，大多數人居然甘之如飴，自願把生育權置於自己人權之上：自身有重疾，生孩子會要命怎麼辦？那也要生；已經生了兩個女兒怎麼辦？一直生，直到生出男孩。以母愛為愚昧的普世價值觀打幌子，這叫褻瀆。

最後我想說的是，每一位女性都要為自己做主，不是說由《生門》這部紀錄片抗拒婚姻抗拒生育，而是要勇敢地對危及自己生命的事情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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