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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的黑暗面與《三體》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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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


本文作者:李多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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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亞馬遜10億美刀拍《三體》劇集這個真假莫辨的消息時,覺得比消息更有趣的是網友的留言:







另一部中國版《三體》劇集的海報




-《指環王》才一億刀,假的不能再假了。游族拍不出來打算哄抬物價出貨了?



-中國大公司有的是,為什麼不能投資呢?




-只有一件事:會不會白化?




-還是別了,就讓游族爛肚子里吧。



-改編電視劇確實更合適,在成本和劇情上都更好控制,但國內電視圈沒這個環境,只能選擇國外了。到時候白化是肯定的,但一定也會有很多華人演職人員參與。




-看來明白人還是有的,寧可讓美帝拍好了,也不能讓中國拍爛了,不解釋。




……




自從獲得雨果獎,《三體》對某些國人來說,就成了窮人手裡的寶石,賣了怕被騙,不賣怕爛在手裡。



孔二狗當年任游族CEO發大願拍《三體》時,對書粉們的擔憂曾經有一句名言,「就算毀也要毀在中國人手裡」。不過,他還沒有練就「毀」《三體》的能力,就已經被《三體》「毀」了。







事實證明,書粉們的擔心是多餘的,「毀三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與其擔心「毀三體」,不如擔心《三體》會毀誰。




如果用《三體》里的角色來類比,孔二狗就好比那個威懾方案不成功的面壁人雷迪亞茲,因為一個不靠譜且失敗的方案,最後有可能被憤怒的人群用石頭砸死。或者更大的可能是,他低估了《三體》的體量,就像那個龐大的「雪地工程」,在「塵埃環」包圍太陽系之前,就已經耗盡油膜物質,讓投資人失去信心,只能半途而廢。




而《三體》這個IP,還是像「水滴」一樣,散發著無法征服的威懾力,等待著下一個面壁人。






王壬的《三體》同人短片中的水滴




然而,我今天要談的,並不是《三體》的偉大與不可征服,而是,這個幾乎與中國互聯網科技的繁榮同時崛起的科幻IP,依靠天時地利佔據了中國科技意識形態制高點的文學基石,儘管現在還被科技界(尤其互聯網界)奉為圭臬,也被影視文化界視為科幻電影的曙光,其實有著顯而易見的局限性。其中既包括難以超越的中國經驗,也包括星際文明初級階段的被迫害妄想症。




只有跨越對上述局限性的特殊愛好,中國的科技界和文化界才能具備真正的文明水準。到那時,《三體》的影視改編,也就順理成章衝破一位作家一部小說的偶然性,走向成功的必然。

























一、《三體》宇宙社會學裡的中國經驗







失蹤的張番番版《三體》中的中國太空軍




有一段時間,《三體》很難離開我的思緒。《三體》的「黑暗森林」宇宙觀幾乎可以拿來解釋一切不對稱環境中的最糟糕的關係。而那些糟糕關係的體驗對任何一個國人來說都不陌生。當這種切身體驗被擴大到宇宙層面,那種感覺猶如宇宙級別的「於我心有戚戚焉」。




說起來,那已經是八年前了。2010年,《三體·死神永生》出版之際,我連夜看完了整套《三體》,當時的震撼無法言說。一部無法無天的科幻小說,文學水平夠不上頂級,但思想是炸裂的。儘管在劉慈欣之前,已經有很多國際科幻大咖推演過第三類接觸的各種可能性,但是正式提出宇宙社會學及其公理的,大劉是第一人。




大劉借「統帥」葉文潔之口定義的宇宙文明公理有二: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




在這兩個公理的基礎上,再加上兩個概念「猜疑鏈」和「技術爆炸」,就能推導出宇宙社會學的基本圖景。




在《三體》的推演中,宇宙是零道德的,而有道德的人類(或任何智能)無法在零道德的宇宙中生存下去。人類和地球、太陽系、銀河系甚至宇宙一起,最終將在神一樣的更高級外星文明「歌者」們的降維打擊策略下灰飛煙滅,以至於整個宇宙都必須重啟。




這無法阻止的宇宙悲劇源於大尺度的宇宙文明間,因為難以克服的猜疑鏈引發的「黑暗森林」狀態。







作者劉慈欣用一種形象的筆法寫道——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




這很容易讓人想起那句曾經流行於九十年代中國城市的「毒雞湯」,「城市就是森林,每一個男人都是獵手,每一個女人都是陷阱」。




黑暗森林是否受這句情感毒雞湯啟發已經無法考證。文學評論家們現在傾向於把「零道德宇宙」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東方世界觀相呼應。這種聯想十分「高明」地把中國悠久的傳統文化和最前沿的科幻小說發生了聯繫。不過,它大概忘了,這句話出自又名為「道德經」的《老子》里,而在《老子》的核心論述中,最危險的並不是零道德的天地,恰是那些充斥道德標籤的社會。「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




所以,「零道德宇宙」其實和老子的思想風馬牛不相及。如果要找出可以相對應的東方典籍,那也應該是《孫子兵法》及其應用《三國演義》。「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在地球人與三體人的較量中,都有極其充分的展現。那絕非「零道德」,那就是貨真價實的「不道德」,用中國人的話說,是「謀略」。




不過《三體》的中國經驗的重頭顯然並不在古代,而是當代。無論是政治運動、核威懾崇拜、信仰真空、思想鋼印、科學邪教、怪力亂神、失信社會、互害文化……這些充斥於當下社會的恐慌符號,都是《三體》情節推動的要素,也是《三體》宇宙觀的給養。




《三體》的第一部就從文革這場政治運動開始。書中把三體人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葉文潔,本是一個搞天體物理研究的高知青年,一場毀天滅地的政治運動後,她失去了物理學家父親,母親精神錯亂,她在兵團幫人反遭陷害,差點死在看守所中。陰差陽錯進入紅岸工程後,她對人類本質的極度悲觀導致她選擇與三體人聯絡,信仰三體人,並最終成為三體人在人間的代言人……







與葉文潔這個地地道道的經歷了中國式苦難的中國女子相比,三體人時刻被「亂紀元」中斷的文明也離不開中國式「亂-治」歷史不斷循環的動蕩體驗。為應付這種不時襲來的動蕩體驗,每一個國人都有本能的儲蓄習慣和逃離計劃,而三體人的本能則是「脫水——」。




《三體》第二部的核心命題是面壁計劃。那些被選出來代表頂級地球智慧的面壁者,他們展示的人類思維圖景卻都非常可怕,帶著國人熟悉的極權主義氣息。比如說有一個計劃是要給人類打上失敗主義的思想鋼印,另一個計劃以毀滅地球來要挾三體人,還有一個計劃是把人類艦隊量子化(也就是犧牲這支艦隊,讓變成量子鬼魂的軍隊去跟三體人作戰)。




最終面壁成功的羅輯,他的方案是幫助地球建立了與三體星之間的「核威懾」——以向全宇宙廣播三體星系的位置為要挾,迫使三體人停止入侵地球。對「威懾平衡」的推崇,很難說不是出生於冷戰年代的劉慈欣難以擺脫的「思想鋼印」。




在《三體》第三部中,有關威懾紀元和威懾後,是如影隨形的中日關係體驗。比如三體人對地球文化的學習和模仿,以及負責與地球人溝通的「智子」,帶著濃重的日本文化氣息。他們的美麗而冷酷,「養不熟」的侵略野心,都是國人心中對日本揮之不去的烙印。




正是這些濃郁的中國經驗,而非奇詭的硬科幻想像力,造就了《三體》的空前成功。因為在此之前,劉慈欣曾經寫過很多純粹而瑰麗的短篇硬科幻小說,都只能獲得小眾的支持。




《三體》用中國經驗解釋了宇宙,提供了中國式的危機解決方案,前所未有地代表了中國的科技意識形態。在此之前,從沒有一部文學作品,對中國經驗的未來恐懼了解如此之深,並能如此深切地成為了解中國思維的最佳文學作品。




當然,與成功相伴的是,它很難不帶著地域性的偏狹。


























二、文明程度限制了對外星文明的想像力







儘管劉慈欣是第一個提出「宇宙社會學」概念的作家,但他遠非關注跨入星空的人類(智能)的倫理變化的第一人。




阿瑟·克拉克1968年出版的著名的《2001太空漫遊》,其實早已經提出「星童」這個概念,最早定義了跨入宇宙的人類。




在一艘名為發現號的宇宙飛船上,一個產生了意識的計算機哈兒,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殺死了飛船中的船員,倖存者戴維·鮑曼經過智斗重新控制了飛船,並解除了哈兒的自主意識。




這個情節非常經典地呈現了跨入太空中的人類在孤獨中面臨的倫理變化。阿瑟·克拉克對這種倫理變化的思考比《三體》更深刻。在太空中,每一個智能個體都是一個孤島,而非劉慈欣筆下的以一艘星艦或一艘飛船為單位的孤島。







戴維·鮑曼奪回飛船的控制權後,獨自執行地球指揮部的命令,來到土星偵查一個首次發現的地外文明的秘密,被「星之門」捕獲,融入更高的文明之中,成為「星童」。




阿瑟·克拉克充滿神往地說,「他已經擺脫了原本人類思考時間的局限……他知道自己第一次體會到了永恆的意味……他想起他再也不會孤獨……在他第一次蹣跚學步,需要指引的時候,指引已經在那裡了。」




阿瑟·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遊》中書寫的是一段跨越300萬年長度的宇宙文明史,其中的宇宙也像《三體》中的宇宙一樣,是被動過的宇宙,但是,和《三體》不同的是,《漫遊》中的宇宙是有「神」的宇宙。所謂「神」,是進化到老子所說的「道」的程度的智能和文明。這樣的文明,已經遠遠超越了生存的困境(劉慈欣所謂宇宙社會學第一公理),進入更高的存在境界。




《三體》的宇宙,則是無神論者的宇宙。那些所謂更高程度的外星文明,都無一擺脫生存困境,他們各自守著自己的文明孤島,時刻警惕著來自外星文明的威脅。他們消除威脅的手段也簡單粗暴,缺乏更高文明的色彩,更像掌握了新式武器的流氓國家,一片「二向箔」,把太陽系平面化的同時,也最終把宇宙連同自己的文明一起二維化消滅重啟。他們甚至連「威懾共存」的最差共存手段也不屑使用,就這麼漫不經心地葬送了宇宙。







假如遍布宇宙的高級文明就是這樣的水平,還不如傾向於相信,地球人類才是宇宙文明的最高等級。




從這個角度看,《三體》其實是地球文明中心主義者,它寧願死守地球文明漂流到宇宙之外自成一個小小宇宙,也不願承認星空文明是可以觸碰並融入的。




說到這裡,很難不吐槽一下國民聖母程心逃離到宇宙之外的那一個小宇宙。這簡直絕佳地寓言了「早發早移」的狂潮。我和我的小宇宙安全了,管它什麼操蛋的大宇宙呢!不過,正如《三體》結尾的宇宙告急:再大的宇宙也承受不了螞蟻搬家般的小宇宙物質流失呢。為了宇宙的順利重啟,你回來嗎?




言歸正傳。為什麼打著深深的中國經驗烙印的《三體》會秉持這樣一種充滿被迫害妄想的黑暗宇宙觀呢?正如我們在生活中常見的,長期積貧、積弱且閉塞的環境中走出的人,在發達開放的城市中更容易感到恐懼。並不是開放的城市比閉塞的環境更危險,在開放的環境中,文明通過規則與合作維繫,顯然更強大和包容。但是,對閉塞環境出來的人來說,他長期依靠個人能力和關係生存,並未掌握合作的規則與思維,很難消除內心由衷的恐懼。




一個人所處的文明程度,限制了他對外界文明的想像力。




同樣的,在外交規則清晰的國際環境下,社會發展相對封閉的小國弱國更容易對域外文明發布極端看法採取極端手段,而這種情況很少在發達程度較高的大國強國身上發生。因為除了軍事威脅和恐怖威脅以外,發達國家處理紛爭的手段顯然更多。一個國家所處的文明程度,也決定了它對域外文明的想像力。




以此類推,星際文明雖然尺度更大,也很難超越這個邏輯。否則,宇宙如何自洽?一個智慧更高卻更野蠻的文明,是我無法想像的。它可能在某個特殊歷史時期偶然發生,卻不可能成為宇宙歷史發展的必然。







2001太空漫遊中高階宇宙文明建立的「星之門」




在我看來,文明進步的標誌之一就是人(智能)與人(智能)之間的合作越來越廣、共存規則越來越清晰、包容度越來越高、越來越平等。在十八世紀,中國皇帝乾隆還曾經要求英王來拜見自己,渾然不知蠻夷外邦的文明進化,正在超出曾經的中華帝國;20世紀初,慈禧老太太已經躲在深宮中恐懼著那些希望與中國通商獲得利益的八國,以為那是洪水猛獸。現在,國與國之間通過成熟的外交體系、通商體系與規則建立關係,很難再有一國首腦不得不在恐懼中跪拜或希望被跪拜另一國首腦的事情發生。




對於人類一直仰望的星空,我深信,那其中包含著永遠值得追索的至善,而不是讓人恐懼地低下頭去。


























三、結語:關於對互聯網界影響至深的「降維打擊」







王壬的「水滴」




最後,談一談《三體》對互聯網界影響至深的「降維打擊」。




在《三體》中,降維打擊是指高階文明對低階文明發起的以減少空間維度造成絕對文明殺傷的攻擊。比如太陽系是三維空間,高階文明「歌者」們為了避免地球文明的威脅,直接向太陽系發出「二向箔」,令太陽系從三維空間變成二維平面。




自從《三體》被中國互聯網界高度推崇,「降維打擊」也被運營者奉為圭臬。




最初,在與實體店的鏖戰階段,降維打擊是通過不設實體店面、無須地域限制、點對點送貨減少顧客交通成本等手段減少運營維度與成本,與實體店爭奪用戶。




後來,「降維打擊」發展到取消收費維度,比如以前用戶需要花錢購買殺毒軟體,360來了以後,直接把收費這個環節免了,搞「免費」午餐,讓一眾殺毒軟體公司傻了眼。




為了爭奪用戶,這些年互聯網界的降維打擊更多瞄準的是業內同行。從打車、送餐、到共享單車,幾乎每一項熱門應用推出後,都會有無數同類應用一窩蜂湧上,技術上大同小異,競爭的手段無非發錢搶用戶、發錢搶內容、發錢搶搶搶。




就在不久前,某團在上海推打車業務,毫無新意地又採取了准「降維打擊」的方式,也就是直接向用戶和司機雙向補貼發錢,搶奪用戶。




這種手段,說好聽點是「降維打擊」,說難聽點不就是傾銷和惡性競爭嗎?用戶雖然短期可以獲利,但是長期來看,免費的午餐不好吃。硝煙褪去,形成新的壟斷後,用戶付出的代價只能更大。而資本的創新推動價值則在這種以傾銷為常規手段的方式中被無意義消耗。我很好奇的是,為什麼這樣明顯的傾銷行為在國內很少受到懲處。




不過,包括免費在內,上述所有這些降維打擊,都不如李彥宏公開支持的「隱私換便利」這種想法乃至做法更絕,等於直接把用戶扁平化,成為可利用可銷售的數據。這種降維打擊可以稱為是絕對二維化的降維打擊,連用戶這個維度都被直接幹掉了,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




事實上,李彥宏雖然因為說了一句「隱私換便利」的大實話讓被代言的中國人群情激憤,他絕不是這麼乾的唯一一個互聯網大佬。甚至,比起那些只做不說的人,他還算好的。起碼,他讓互聯網界的這個潛規則放到了明處,讓用戶開始明白,在享受過那麼多所謂降維打擊的「紅利」之後,降維打擊終於來到自己身上,輪到自己被賣數錢了。用戶們現在還可以不答應,還可以選擇讓那些把隱私當私有財產的人受死——正如扎克伯格及其臉書正在經受的酷刑。




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那些一頭扎進人工智慧領域,並明確否認人工智慧可能會對人類的未來產生不良影響的科技界精英,似乎對待用戶隱私也更加隨意一些。比如李彥宏,比如扎克伯格。或許,在長期埋頭數據的生涯里,他們需要抬起頭看看人類。







臉書在主流報刊上的道歉廣告




正如一個智慧更高卻更野蠻的文明是宇宙間匪夷所思的存在,一個智慧更高卻行徑野蠻粗鄙不關心人類的科技行業也是匪夷所思的。這樣的生態,終將被更高級更人性的科技文明與商業文明取代。




那些拿《三體》和劉慈欣做擋箭牌的所謂科技人士,其實,是時候承認了,這並不高級。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





本篇頭條文章由

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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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準時代共情,拆解人文黑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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