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的收藏五-巴德里亞斯基的《馬棚》
要用語言講清繪畫的過程，這很難，事實上我感覺沒有比這更難了。
by-薩金特
前幾天的一場雪後，趁著天氣晴朗，我去了香山植物園踏青。在曹雪芹故居買了一本美國人Maxwell K.Hearn編著的畫冊《如何讀中國畫》（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中國畫精品導覽），畫冊的印刷質量很好，畫面清晰，語言精簡。我非常喜愛這本畫冊，且摘錄畫冊的引言：「讀」一幅中國畫如同在與歷史對話；細細閱讀一幅畫卷或一本冊頁，為觀者提供了與作品近一步有形的聯繫，人們共享了一種重複幾百年的隱私體驗。無論是獨自體味還是和友人共賞，正是通過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閱讀，作品的內涵才得以逐漸被揭示出來。
認同編者的觀點，中國畫是用來讀的，「讀」在畫面里發出了畫外之音，靜如《高山流水》，動起來又似《十面埋伏》。感官之餘，讓觀者浮想聯翩，繼而進入玄學的意境。若說抽象，中國畫與中國戲曲為人類文明提供了較早的抽象概念。比如畫冊的第一幅作品唐代韓幹（約活動於公元742--756年）畫的《照夜白圖卷》，駿馬照夜白是唐玄宗最鍾愛的一批戰馬，怒目圓睜，昂首嘶鳴！畫家僅用墨色勾畫暈染，就會讓觀者感到「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肅剎之氣。
韓幹《照夜白圖卷》局部
畫卷上有歷代收藏者和觀賞者的題跋和鈴音，讓觀者慢慢地讀、欣賞、尋找歷史文化的蛛絲馬跡，明鑒當下的生活秩序，並從中獲得心靈與視覺的和諧寧靜。
畫卷上的題跋鈴印按時間順序唐代的張顏遠、五代的李煜、北宋的米芾、宋高宗趙構......清高宗乾隆等等，一張畫卷竟記錄著中國一千多年的歷史。
畫冊的第二幅作品是元代趙孟頫（1254-1322）《人馬圖》，創作於1296年。從平靜的畫面里，可以讀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隱喻，柬喻元朝蒙古統治者能夠正確任用漢族文人的才幹。
趙孟頫《人馬圖卷》局部
「雖然趙孟頫的馬然讓觀者聯想到韓幹的《照夜白》，但他已徹底打破了八世紀以來畫馬的程式。他按透視比例縮小，以四分之三的側面角度畫馬，這較前人更加自然真實。特別是馬的臀部和腹部那條近乎平行的弧線，更是不自覺地展露了畫家深厚的書法功力。」-摘自《如何讀國畫》
我在翻動這幅畫面時，狀態如同畫面里的馬倌一樣沉穩安靜。這是中國畫獨特的魅力，他給你寂靜的喜悅，悠遠的沉思。
在觀賞完這兩幅作品後，還是要看一下北宋李公麟（約1041-1106年）畫的馬，
當然大都會博物館沒有收藏過李公麟的馬。他的《五馬圖》收藏在故宮博物院。
《五馬圖》局部
一直期待這五匹西域良馬能展出在故宮武英殿，一睹黃庭堅的題跋以及那（五匹馬依次為）：「鳳頭驄、錦膊驄、好頭赤、照夜白、滿川花」的雄姿與平順溫和的姿態，還有那些形態各異的馬倌。李公麟筆下的馬比前人的墨色更豐富，馬的形體更趨於寫實，經過馴服調教的馬的神態也更溫順了。
「宋代文人認為繪畫不僅是感官體驗的一種簡單記錄，更是個人思想和性格的展現，是其根深蒂固價值觀的表達。在表現這一理念的同時，李公麟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繪畫。在李公麟之前繪畫主要用於裝飾和教化用途。而李公麟將音律、詩詞、書法、融入繪畫，使之成為一種自我表達的途徑。他變革性的新畫風確立了文人畫的三個基本要素：道德主旨、畫風傳承和書法筆意。」--《如何讀中國畫》
中國歷史在唐代以後經歷了游牧民族的鐵騎踐踏，西方殖民者和日本人的瘋狂掠奪後，再看看近代徐悲鴻畫的馬，似乎能感覺到這個民族是怎樣被漫長的時間冷酷地馴化！
徐悲鴻作品
這幅畫是我在網頁上的截圖，隨意地截圖。仔細看這馬四腿懸空，有「春風得意馬蹄輕」的感覺，媚態十足。無論從專業或是業餘的鑒賞者的角度，我是不喜歡徐悲鴻的馬，但他的運氣好，他的作品是藝術品市場上的黑馬，一躍幾十年成為拍賣場上長期投資的績優股。
四幅作品比較下來，我特鍾情於韓幹的「照夜白」，他帶著春秋大漢以來未被馴服的原始野性和爭取自由不服輸的勇猛，尤其那昂頭嘶鳴，怒目圓睜的桀驁不馴，酷斃了！
其實觀賞了這四幅中國人畫的馬，我要秀秀我的藏品，前蘇聯著名的風景畫大師尤利.斯達尼斯拉夫瓦維奇.巴德里亞斯基（1923--1987年）的《馬棚》，他在風景畫領域的成就與十九世紀俄羅斯風景畫大師列維坦齊名。作品陳列於特列季亞科夫博物館、俄羅斯國家博物館等，作品大多被國內外博物館和收藏家收藏。
巴德里亞斯基《馬棚》32x44cm 創作於1963年
在看慣了中國畫的墨分五色，突然直觀大自然的色彩，藍天、黃色的蒲公英、白雲，杉樹林，定是養眼親切，平民的煙火味道飄來了，彷彿已融入到田野農莊。他讓你感覺簡單輕鬆，你不需要寂靜沉思，不需要用哲學的角度去解析他。你可以呼喊、融入，與馬、母雞一起起舞玩耍。他沒有隱喻，只要快樂地融入到田園風光里。瞧那兩匹馬多親密，他們是一家人，它們是耕種拉車的馬，不是戰馬不是寵物。它們身上沒有繩索，自由地吃草，保持著作為馬這種動物悠閑的狀態，身體放鬆自然。
它們習慣了聽母雞在穀倉下蛋的「咯咯噠」聲，它們是母雞的好朋友。這幅畫作一直掛在起居廳最顯眼的位置，他襯托的家溫馨愜意，綠意盎然。家裡的小朋友最喜歡這幅畫上的母雞，隨時等著母雞去穀倉下蛋，然後像那隻捷克的鼴鼠一樣，思量著單面煎還是雙面煎。畫家沒有用超級寫實的古典主義技法把這風景畫得像照片一樣，技法洒脫輕鬆寫意，具有明顯的俄羅斯風格，充滿了清新的田園生活氣息。
世界各地域的文化藝術其實沒有優劣之分，只有和而不同。中國的水墨與西方的油畫各有千秋，作為觀者和收藏家，優秀的作品都會愛莫能釋，只能是量力而行。那些開宗立派的經典，他們是人類文明智慧的結晶，最終也會屬於全人類。
寫於北京2018年三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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