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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朝林:童年的阿嬌

童年的阿嬌

文/張朝林

1

外婆彎,是個S連著S的干彎,四季中,只有夏季才有淺淺的小溪流匆匆流過。東西,是兩脈南北走向的丘坡,兩坡夾出的就是外婆彎。外婆居西坡,西坡外,是藍天,藍天下,是大川。一次,一架飛機從北向南飛去,過了西坡就沒了。東邊的丘坡之外,還是丘坡,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一直丟失在遙遠的天邊。外婆彎是從北邊的山坳里爬出來,一路扭著身段,扭到外婆的屋前,朝遙遠的南邊彎去,不見了。

春天的陽光下,我立在外婆門前的春桃樹下,看花,看蜜蜂,看蝴蝶飛舞,看一路路小螞蟻上桃樹、下桃樹;看哪兩隻花喜鵲,銜一根根春棒棒,落到榆樹叉上搭窩;看屋頂上的兩隻斑鳩,咕咕對唱,走來走去,時不時一隻跳上另一隻身上,然後,雙方飛進屋後的竹林里;看外婆彎兩邊的烏桕樹,婀婀娜娜的,盼望它們開花,更想等大眼睛阿嬌從遙遠的小路上走過來,立在桃樹下看桃花。 我靠在桃樹身上睡著了,「簌簌」有誰在吻我的臉,醒來,領口落了幾片花瓣。外婆走過來,摘我頭上的桃花:「看你個傻孫子,染成一朵春花咧」

一天,我走出外婆的眼睛,去訪問外婆彎兩邊的烏桕樹,烏桕樹邊就是通往阿嬌的小路。走向彎底,下個斜坡,斜坡長滿青草,溜下去,溜一身的紅黃青,一身的春味。溜下彎底,是草,是花,是藤。溝是蛇腰樣,蕩來蕩去。立烏桕樹下,抬眼望樹,樹大我小,樹高我矮,樹蔭拽我。脖子酸,找尋烏桕樹邊的那條小路,不見了,回頭望溜過斜坡,溜成一道直直的綠溝,滑下來,沉入溝底。我在春草叢中,不會丟失來時的方向,擔心丟了那條阿嬌行走的小路。 瞌睡蟲飛來,我脖子一歪,倒在草叢裡,睡著了。飛來一個夢,阿嬌從天邊走過來半睡半醒中,美笑了我,醒了,但見烏桕樹婆娑。又睡。又一個夢飛來,是一群唱歌的金絲鳥,邀我一起飛翔、唱歌,我們飛呀飛,被幾點暖流燙醒,一摸額頭,是一團鳥屎,烏桕樹上的那對惡作劇斑鳩,還在幸災樂禍「一肚肚水」地叫。我一聲「去」,它們走了,在另一棵樹上,看我笑話。 我繼續在草叢裡,續夢。

2

收完秋,犁過耙過丘坡了,丘坡就是一面起起伏伏、跌跌落落黃褐色的地毯了,外婆彎兩邊的烏桕樹,血紅血紅的枝葉間,掛著一嘟嚕、一嘟嚕銀白色的果實,黃褐色的丘坡背景下,分外耀眼。 在那烏桕樹邊小路的盡頭,連接著一籠竹林,竹林下是小屋,就是阿嬌的家。小屋前是兩棵棕樹,黃燦燦的棕包掛在棕樹頂,棕樹下是芭蕉,碧綠的大葉子在秋風裡搖來搖去,影子在一見方水塘晃,幾棵落完葉子的老柳樹,守在水塘邊。

第一次見到阿嬌的時候,是三舅領我去阿嬌家的竹林里抓鳥,阿嬌從小屋裡出來了, 細眉,長細辮,柳樹腰,走路風火,說話畫眉叫,特別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看又不敢大膽看,偷偷地盯被阿嬌發現了,阿嬌臉上飛上紅雲,我的臉火辣辣的。三舅說,她是阿嬌,和我同年。一來二去,我和阿嬌混熟了,阿嬌手巧,給我編織蛐蛐籠,教我抓石子、過家家。三舅縱使我和阿嬌摔跤,我低著頭,紅著臉,不敢上,阿嬌大大方方說,摔就摔唄,我每每被她摔倒,摁住,不鬆手,長辮子掃著我的眼,睜不開,羞得臉更紅。幺舅笑說,田窩窩裡長大的小男孩,還摔不過吃紅苕棒棒的小阿嬌。我便哭,傷心地哭,阿嬌便鬆開,拉我起來,大眼睛盯我,替我擦眼淚。

在秋日的夜晚,在還有點點螢火蟲飛旋的夜晚,我和阿嬌坐在水塘邊的老柳樹下等月亮。 「遙遠的夜空有一個彎彎的月亮,彎彎的月亮下面是彎彎的小橋,小橋的旁邊有條彎彎的小船,彎彎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嬌……」多美的歌詞。可是,我們等來的是一輪圓月,皎潔的滿月在竹林上徘徊,在水塘里洗浴,水靈靈的一塘月光,蕩來蕩去。蟋蟀在低吟,螢火蟲在飄飛,過路的秋雁,幾聲鳴叫,劃破夜空,划過我童年的情懷,走了。不知三舅啥時候躲在一棵柳樹背後,拾起一塊土疙瘩,丟進水塘,月碎了,光散了,童年的時光,跌落了。那個美麗的阿嬌,一直藏在我的童年裡蕩漾。

本文圖片來自於網路

張朝林,漢濱區五里教研員,漢濱區作協理事,安康市作協會員,陝西省散文協會會員,多篇小說、散文、詩歌、書評等作品在《陝西農村報》《陝西廣播電視報》《百花》《陽光報》《安康日報》《安康文學》《漢江文藝》等報刊發表,多篇散文作品在省、市級獲獎。

來源:三秦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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