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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號 · 夜色中的枕邊人

故事號 · 夜色中的枕邊人

故事號 · 夜色中的枕邊人

01

古代的傳說中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故事,有人知道它的開頭,卻沒人知道它的結局。

相傳有位書生獨居,一天夜裡忽覺房裡有人進入,來者不偷不搶,而是輕輕睡在了他的身旁,也不去驚動他。

可書生卻被嚇得不輕,背對著那位不速之客一動也不敢動,所幸天亮之時,那人又起身自行離開,並未傷他分毫。

書生驚魂未定地查看門鎖,並無被撬動的痕迹,又仔細摸了摸被那人躺過的床榻,尚有餘溫並伴著一絲異香,能在這麼窄的榻沿躺下,該是個姑娘。

那書生想不出頭緒,只在當天夜裡把門仔細栓好,蓋上棉被沉入夢鄉。

可沒成想夜裡那人又來了,甚至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只和昨夜一樣,和衣擠在床邊睡著。

書生聽到背後的呼吸聲漸漸深沉,壯著膽翻了個身,在昏暗的夜色里總算見到了這位不速之客。

果然是位姑娘,縮著身子側躺在床沿邊,似乎睡的很熟,書生又抬頭看了眼房門,依然被栓地好好的,這女子到底如何進屋來的。

膽小的書生不敢多想,只裝作不知又翻身背對著那女子,忐忑地往床里側縮了些,待到天亮之際那女子又自行離開。

如此持續了四五日,那女子每日深夜前來,天亮離開,自始至終沒打擾到書生,然而那書生卻生怕哪一日女子就露出猙獰獠牙吃了自己,連日驚恐後決定乘船去遠方好友那避避。

02

出航那天碰上了風雨,書生躺在船艙里枕臂養神,豆燈微明,隨著船隻的晃動忽明忽滅。

書生正快睡熟時,床邊又出現了那名女子,坐在榻邊一聲不吭。

這裡可是在船上啊!明明白日里沒見到她的,而且外面風雨交加,這女子的衣裙居然半點未濕,明擺的她不是人啊!

惶恐數日的書生惡從膽邊生,猛然起身攥起她的手腕:「你到底是人是鬼!」

這一嗓子反倒嚇壞了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卻不說話。書生一鼓作氣把她拖出了船艙,來到濕滑的甲板上,「你接連幾日接近我意欲何為?」

那女子跌倒在甲板上連連擺手,可依然隻字不發,眼裡的委屈和乞求讓她顯得楚楚可憐。

可書生只注意到了她在暴雨下都沒有被淋濕的怪象,一時驚恐難言,走過去抓起她的胳膊。正巧此時一個浪頭翻來,船頭傾斜,書生順勢把那女子甩向甲板邊緣,再兩步就要落入海中了。

那女子似是啞巴,跪在書生面前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搖頭求他不要把自己扔下去。可一道雷電劈下來,書生見到那女子的眼眸異於常人,根本就是鬼怪,驚嚇著終還是把她推下了海。那女子在海面掙扎了小片刻,便被淹沒在暴雨浪頭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傳說到了這裡就沒有下文了,誰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誰,落海之後又是否活著。但若有學識淵博的人見著那位女子落下的眼淚,或許能猜到,她就是只在神話中出現過的——鮫人。

03

「他就是個負心漢!嗚嗚嗚……居然把我推下來了……」

海底的珊瑚洞里,化作原型的阿姣哭了一地的珍珠,痛斥那書生的無情,一旁的同族們紛紛安慰:「都說了讓你別去招惹凡人,這下可死心了?」

「可我就是喜歡他啊,自從當年見到他在海邊吟誦詩詞的樣子,我就忘不掉他了。」

她還記得,當時在海邊,她偷偷地躲在礁石後面,看到那個廣袖長帶的儒雅書生立於風中,高亢吟詩的模樣,他的眼裡彷彿就裝著天高海闊,讓她忍不住隨著他的聲音心潮澎湃,然後他看著天上的海鷗笑了,她也跟著笑了。

「你們說說,我每天只是在他身邊躺一會兒就滿足了,從來沒有打擾到他,可他為什麼還要趕走我……」

阿姣還在傷心,那位驚魂未定又是愧疚又是後怕的書生卻也不好過,到了好友家後將自己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惹來好友異樣的眼光:「不是人又有體溫……仲歸,你該不會是招惹上了妖精吧?」

被稱作仲歸的書生抿唇沉思了很久:「只能是妖精了,那我把她推下海……不會害了她的性命吧。」

說實在的,那女妖雖為異類,到底沒有真的傷他,而且在被他推下海之前,那受傷的眼神總讓他不能忘懷,「難道那女妖……不是想害我?」

那好友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你還同情起一隻妖來么?反正她不會再出現了,你也清凈了。」

正如好友所說,如今他確實清凈了,夜裡再無人打擾,床邊也不會再出現一個嬌小可憐的身影,房裡燈火未滅,仲歸久久不能揮散腦海中的畫面,滿眼都是那女子在夜色里的睡顏和委屈絕望的神情:「當真是我……太過分了么?」

在好友家小住幾日後,仲歸啟程返家,臨走時好友叮囑了兩句:「近日風雨不定,萬望珍重。」

精神爽朗的仲歸拜別好友,如今他終於對女妖的事有所釋懷,一切只當是南柯一夢罷了。

04

海上行程要四五天,頭一日倒是風平浪靜,可到了第二日,風雨漸起,有幾個浪頭甚至險些拍碎船艙。仲歸扶著油燈站立不穩,又想起了來時,那個最後見到她的雷雨夜。

到了第三日,天色昏暗暴雨滂沱,船隻徹底失了方向,在大浪中飄零,仲歸心如死灰,這就是害了他人的報應么,若是要葬身大海,也是他的因果。

正哀嘆時,房裡忽又出現了一個身影,阿姣這次再不敢靠近他了,縮在船艙角落裡看著仲歸。

「你——」仲歸指著她說不出話,心裡又驚又怕,她果真是妖啊,落了海還毫髮未損。

阿姣連忙擺手,急切地想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可鮫人上了岸就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用眼神求他別又把自己丟出去。

看著她可憐急切的樣子,仲歸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舉著油燈小心翼翼地躲在一邊:「你……到底想幹嘛?」

阿姣見到他身後的紙筆,畏畏縮縮地指了指,仲歸麻利地躲開,讓她寫下兩個字。

「你要……救我?」仲歸有些遲疑地問道,阿姣點點頭,指了指艙外。

仲歸依然沒放下警惕心,問她為什麼要救自己,阿姣只是嬌羞地低下頭,像個正常的小女人一般紅了臉。這讓仲歸很是意外,半晌才離她近了些,「你真的……不想吃我?」

阿姣連忙搖頭,此時一個浪頭拍來,船艙頓時散了架,仲歸在慌亂中被阿姣一把攬住,從灌滿海水的艙室里鑽了出來。

在海中化為原型的阿姣讓仲歸倒吸一口涼氣,到底是妖怪啊,乍一看確實太嚇人了。而阿姣只沉默地攬著他向陸地游去,心裡卻泛起了苦水,這樣醜陋嚇人的自己……他肯定再也不想見到了。

05

世上有鮫人,自然也會有海怪,那些個打翻船隻的大浪就有不少是它們的傑作,見著作為食物的人類被鮫人搶走了哪裡肯罷休,在阿姣的身後窮追不捨。

鮫人溫和根本不是一群海怪的對手,可阿姣依然咬著牙奮力遊動,尾鰭被追上的海怪劃開了幾個大口子:「再往前就是暗礁了,他們過不去,我推你一把,你自己向前游吧。」

「那你呢?」

阿姣咬咬牙:「我不會有事的——」還沒等話說完,她突然被一隻海怪咬住尾鰭向後扯去,情急之下將仲歸向暗礁推去,「快游!」

仲歸哪裡能眼睜睜看著她受難,又揮動手腳向她游去,不料胳膊被一隻海怪咬住,鮮血染紅了大片的海水。

阿姣見狀心急如焚,這個獃子,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拚命跟海怪相抗的啊:「回來幹嘛!你快離開啊!」

「我哪能丟下你!」仲歸強忍疼痛,拔下束髮的木簪對準海怪的眼睛猛戳,雖是暫時擊退了那隻咬著自己的海怪,可卻激怒了它們,紛紛朝他聚來,眼見著就要一口吞了他。

瞬息間,一股強勁的海流衝來,愣是將仲歸推到了暗礁深處,讓他在一群海怪的嘴邊逃得一命,可腦袋卻撞到了礁石,頓時沒了意識。

再睜眼時,是在一間醫館裡,頭上的傷已無大礙,暴風雨也已停歇,仲歸怔愣了很久,忽而沖向了海邊,想呼喊時卻才發現,他竟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在海岸邊找尋了很久,始終沒有她的身影,在好友的安慰下終是回到了原來的住所,此後每夜他都整宿點著油燈,房門也從來不栓。

就這樣過去了整整十年,他的房裡已掛滿了阿姣的畫像,一日夜裡,他一如既往靠在床內側睡著,忽覺房裡有了些動靜,正以為是竊賊時,來者輕手輕腳地坐在了榻邊,緩緩側躺下來。

仲歸有些難以置信,繼而驚喜萬分,猛然翻身嚇得來者滾落到了地上,小臉上全是驚恐和緊張,她的臉上留下了幾道傷疤,頭上還插著他當年的那隻木簪。

仲歸抱起她,心疼地撫摸著那些傷疤,繼而咧開嘴,傻傻笑了好久:「你終於,回來了。」

之後,仲歸帶著自己的啞巴媳婦搬去了海邊,聽聞鮫人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反正他是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見到了。

作者:銀雪(聲行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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