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孩子和如果
也許某種意義上，我們大家都是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著裝滿回憶的罐子。
很喜歡「如果」。這個詞語彷彿不只有兩個字，千言萬語都藏匿在之間了。它的反義面比如像是「肯定」、「絕對」、「必須」都似乎是飽滿得容不下另一絲空氣的氣球，就這樣了，幕布可以隨時拉起來了，演員也謝過幕鞠過躬了。
可「如果」就不一樣了。我們每個人，沿著既定的軌道亦步亦趨，都像是抱著罐子走路的小孩子。回憶是罐子里五顏六色的氣體，我們蓋緊瓶蓋，怕它們四處逃竄；我們小心翼翼地前行，怕摔破了罐子，從此了無牽掛。軌道四通八達，可是卻看不見盡頭。遠方有什麼？看不見也無法觸碰。只知道那是遠方。寒冷的夜晚一個接著下一個，小孩子冷得直打哆嗦，卻仍然緊緊抱著自己的罐子。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彼此建立的聯繫。想有交集，和另一條軌道交錯；又怕我的罐子太滿容不下一整個的你。惶惶不可終日，糾結之中只能繼續抱著小罐子，低頭快步小跑。
如果我當時勇敢一點該多好！那麼每次我難過的時候，打開罐子就可以觸碰到你；如果遇見你之前可以忘掉他該多好！那麼我在遇到你的當下就不會擔心罐子太滿；如果可以選擇，多麼想錯過之前的所有人，多麼想捧著一個空蕩蕩的罐子，一路小跑到你面前，前言不搭後語地東扯西拉。
軌道一往無前。或許在開始行進的那一刻起，也就開始了不停地告別。和討厭卻又必經的風景告別，和難以忘記卻又無法留住的風景告別；鼓足勇氣好好說再見的告別，一晃眼就已經走過的告別……不管怎樣，都是錯過了，沒有辦法再回頭看那麼一眼了。軌道再也難以交錯，也不可能倒轉車頭了。我們緊緊地抱著罐子，安慰自己說：不要怕不要怕，我們還有這罐滿滿當當的回憶呢。可是淚水還是會滴答滴答地落下去，心裡有個聲音說：怎麼會不用怕呢，所有的回憶都再也回不去了呀。
所以小孩子需要如果。需要去假設，有一個人——那個我們無法讓他只是停留在過去的人，他還好好地陪在自己身邊。他從來都沒有只是活在罐子里，他還沒有好好地說一聲再見……
原來他一直都好好地活在「如果」的時空里。小孩子累了，哭了，想家了，都需要走進這個時空里去，去看看原來的自己是怎樣勇敢地哈哈大笑的。
回憶如果是一件祖母織就的毛衣，那麼愛就是那細細密密的一針一腳。愛把回憶靈巧地穿織在一起。我們說如果，不過是一個執拗的小孩子，捨不得丟棄那件早就穿不進去的毛衣。
那又怎樣呢？小孩子還是在好好地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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