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詩人圓桌?春風迷失鳥鳴
晨
晨
森林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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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迷失鳥鳴
張乎（婺城）
驚 蟄
從窗口望去
天空已傾斜到一個合適的角度
只等雷聲響起
裝滿雨水的皮囊，便會被神的手鬆開
田野里，野兔擦著草葉奔跑
蛇從夢中醒來
聽到地底下岩漿滾動的嘩嘩聲
蜜蜂親吻花蕊，在它耳旁低語
春天來了，你需要一場戀愛來洗滌舊傷
雨水到處蓋著印章
它使青草懷孕。乾枯的棗樹
也暗暗泛動春心
院子里，農婦打開雞舍的門
早已按捺不住的雞鴨們
飛快地向草叢跑去
日子脫下棉襖，換上輕快的外衣
江堤上，一撥又一撥的油綠
已經從遠處漫過來了
密溪岩
午後的密溪岩
下了點小雨，吹了點小風
阿寶喝了點小酒
搖搖晃晃的
大山是一隻搖搖晃晃的酒瓶子
岩上的土蜂桶快要掉下來了
密溪岩渾濁，那是琥珀色的蜂蜜
老姑媽領著三頭羊
從長滿青草的岩下升上來
像仙女一樣
雪白的山羊從左邊跳到右邊
雨天登東坪古道
細雨把山石鍍上一層光亮
彷彿細銀匠在打磨
新嫁娘的簪子
楓葉紅得並不徹底，它慣於迎送的枝條
並不能掩蓋季節失約的事實
古道千年未變
消逝的時光，已數不清
那些剛剛轉黃的銀杏
被秋雨滋潤，像閃亮的日子
你看那秋風吹過柿子林
看白菜撅著渾圓的屁股
看池塘邊的水鴨子
把頭擱在背上，像安靜的僧侶
我喜歡你低頭斂眉的樣子
看你茫然的目光越過林梢
你走過的路才是路
我在你身後，那是路的影子
當你伸出手握住那些
空心的雨滴
我會在薄霧中飛起來
成群的鳥兒從林中穿過
神奇的翅膀
已經把最甜蜜的部分帶走
越 溪
江水靜好，歲月無痕
你是我一丈之外的愛人
你是我花鳥一樣的姐姐
春天裡，日子長出了根須
我們懷揣著秘密
在一條大河上游集中
我只寫江水的靜，寫它輕輕的
牙齒。它白菜一般的賢淑
波心裡，你是否看見它細細的紋
是誰，讓它豐腴，讓它懷春
讓它在冬天消瘦
是誰點燃它心裡的火
磨亮記憶里那一顆顆閃光的石子
月 亮
巨大的月亮從江中升起
淡淡柔和的光線
給天地描上一層淡粉色的油彩
星星已退隱到邊遠一隅
此時只有這無與倫比的月亮
掛在唯一的夜空。唯一的
我坐在江堤上，看它越升越高
沒有人能比我得到更多的眷顧
我是一枚對著月亮發抖的小小生靈
月亮的蒼茫包裹了全身
彷彿有一把無形的手術刀把我的骨肉剔除
月光下只剩下一團可疑的陰影
江水裡也有一輪不安分的月亮
水波晃動，看不清它的臉
江水有細小的牙齒
把落在水裡的月光
啃成一小片一小片
在海的面前我交出所有
在海的面前，我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蒼白的骨架、汩汩流動的血液
暗藏於口袋的某段往事
隱秘的慾望和微小愛戀
彷彿一陣風，海已把我穿透
海面上跳動的星光，灰塵一樣緩緩降落
我成為海的一分子，成為水珠
浮在永無止境的闊大里
我必須交出所有，任何隱藏都使我羞愧
在金光閃閃的海上，我不是一個過路人
看一眼風景，讚歎幾聲，然後走開
我是我自己，是海本身
看，風挾裹著暗流，在海底下奔跑
像一萬匹馬躍上山崗
我是馬蹄下被踐踏的泥土
在浩蕩的洋流中成為齏粉
我被大海吞噬。像採礦車開進大地深處
掏出油黑的心臟
我也會捧出靈魂的果子
在細白的沙灘上，裸露著
又輕又軟
寫在父親生日
今天是初二，十六天後
是你的忌日
彷彿你的一生，只有短短的十六天
是的，奶奶已先你而去
再也沒人記得，你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
如何在勞作中艱難長大
如何拋下委屈的淚水
好像吹一陣風，你就老了
你的白頭髮是瞬間長出來的
那整天貼著廉價傷濕膏的腰
彷彿從來沒有直過
對人世的苦和傷害，你選擇順從和隱忍
這麼多年，你把日子過成一碗
乾巴巴的白米飯，從汗水提煉出鹽
給全家人當糧食。那碗老酒是什麼呢？
是你自己的精氣和血，越喝越少
最後你什麼都沒有了
能記住你的只有生辰和死忌
還有墳頭上愈來愈多的荒草
習慣於逆來順受的你，更是匍匐到泥土裡去
對人世從不發聲。從前你做到了
現在更徹底。
空曠的田野中只有風掃過墓碑
在喻斯山中
進山的道路有凹凸不平的曲線
有流水作指引，陌生人不會迷路
小黃花是更加添彩的章節。我
在金櫻子和紅地錦之間搖擺
有時迷失於鳥鳴，把它看成身體的一部分
我不擔心越走越遠的泥巴路
反正遲早都通向故鄉
在竹林邊緣，五匹打著響鼻的騾子
一趟一趟地從山下搬運磚頭
一把青草足以餵養它們勞累的身體
像那些殷勤的先民，把房子築在岩石上
在平整的土地里種上玉米和油菜
收割小小的幸福，有兒有女足矣
現在，這滿目的青山和竹林
是否還能讓他們停下腳步
緩慢地探知大地的秘密
我看到英艷山莊的門扉已經老舊
倚門而望的老人像廝守著空巢的燕子
以風向判定季節
在喻斯山中，我是過路人
一陣風早已把我吹出山外
張乎
浙江金華人，浙江省作協會員
詩歌在《詩歌月刊》《詩選刊》《江南詩》
《詩潮》等刊物發表
著有詩集《小白花》、散文集《鄉村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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