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沒有爸爸媽媽了
每次有親人離開，我就想起城南老師寫她外婆的那篇文章。
「你走了真好，不然總擔心你要走。
可我再也沒有外婆了。」
戲雪
愛的代價
張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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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不到兩年的時間，太奶奶、爺爺、奶奶先後辭世。這期間我一直在遠方上學，倒沒有因為太多次接到「死亡電話」而對死亡這件事日漸無感，反而更難過，覺得大家離開得太快了。
也可能因為我和奶奶關係最親密，而她走的太突然。
第一次接到這種電話，我還很無措陌生，通著電話，反覆和家人確認該帶什麼顏色的衣服回家，買機票還是車票、去哪個站、找誰接我。現在已經極其諷刺地掌握了在最短時間內訂票、請假、收行李、告知親近朋友這一套流程，這種熟練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趕回家容易，處理失落和空虛感依然很難。
01
第一次是太奶奶。太奶奶高壽到92，身無大病，只是日漸虛弱。大家好像都意識到，日子差不多了。爸爸給我打電話，說做好回家的準備。是個下午，我剛從教學樓走出來，接到電話，又返回去坐下，神經緊繃地看合適的機票、算時間、盤點要帶什麼行李，最後從天津回了福建，凌晨一點，爸爸在福州機場的人潮里，接上我回了老家。
02
第二次是爺爺，和太奶奶只隔了幾個月，接到電話是冬天的深夜，聽見爸爸聲音發抖。
太奶奶走之前，爺爺已經查出肺癌，過年期間都在醫院接受化療。大家瞞著太奶奶，說買了新房子，爺爺奶奶去那邊守一段時間。我從小和爺爺並不親密，那兩年眼見他越來越瘦，去醫院看他，也說不出什麼話。
但我記得一些細節。
比如他做菜很好，一個人可以撐起一桌年夜飯。有一道湯，新鮮的小章魚裹上地瓜粉，下鍋加蔥蒜，備受好評，後來我爸學會了也經常做。
比如他喜歡自釀的水酒。從前我們過年回家總會捎一箱。在家那幾個晚上，爺爺會做幾道菜，爸爸和叔叔陪他喝酒聊天。大約小學時，有一次我也在，爺爺往紫菜湯里多下了兩個溏心蛋給我，我吃不下，拒絕又不好意思，被爸爸教導了。
我們家是典型的中國家庭，情感含蓄，不擅親密。深夜、家鄉菜和酒這幾個片語合在一起，就是最真誠的時刻。
到現在，我也在半夜陪我爸喝酒。
03
第三次是奶奶。爺爺和太奶奶走以後，奶奶獨居在老屋，並不樂意去兩個兒子家住。她心臟不好，早年動過手術，後來情況穩定了，保持著兩周一次的頻率去醫院複查、拿葯。
奶奶沒有文化、為人有些任性、不太懂禮數。總的來說，不是一個受很多人喜愛的人。但她帶我長大，待我極好，偏心我。
《你好舊時光》的小說里寫過一個細節。
一直偏愛余周周的大提琴老師病危，周周趕去急救室門口，卻發現其他學生都不在，很疑惑。
扮演大哥哥角色的陳桉問她，「你覺得谷老師是好人還是壞人？」
「谷老師對你善良，對你公正，也不會瞧不起你，更不會偏心——不，他偏心，但是偏向的是你，所以他是好人。但是如果我告訴你，對別人他也收禮，也不阻攔那些沒前途的孩子追夢，也不公正，對於別人來說，谷老師是壞人。」
周周想了一會兒，回答他，「他對我是好人，就夠了。「
我大概也是這麼個意思。雖然奶奶在生活里總被詬病不會做事做人，但她對我很好。
這幾年，我每月大約打兩次電話給她，有時候忘記，就會接到她打來的電話；爸爸從去年就計劃著，幾家人在附近合買一套小房子，奶奶和外公外婆以後可以住，中介來了幾輪，還沒看到中意的；我媽每次回家會幫她整理廚房，一邊埋怨她還是不會收拾，一邊扔掉不新鮮的食物，把乾淨的食材分成小袋放好。
所有人都覺得，她還可以活很久。
就前幾天，她在家摔倒了。叔叔回家的時候發現，喊鄰居叫救護車，來不及了。
下午五點半，接到爸爸微信，「速回電話」。一樣的立刻訂機票、收行李、約車、請假。坐在計程車后座的時候忍不住一直掉眼淚，好心又粗心的司機師傅遞給我一包濕紙巾，我就用綠茶味的濕紙巾擦著眼淚鼻涕，登上了回家的車。
回家以後的事情挺糟心的。有人真心為她的離開難受，也有人為了多拿一點錢吃相難看。作為一名今日說法多年觀眾，客觀評價，我們家上演的也快夠節目水準了。按規矩，晚輩不能評判長輩之間對錯是非，只是在錯綜複雜的懷疑、爭奪、吵鬧之間，我反覆在想，沒有信任的血緣關係幾乎就是桎梏。
04
說遠了。不論活著的人如何，不可改變的事實是，他們都走了。所有和他們有關的物品在空地上被燒乾凈，骨灰放進公墓，遺像掛上牆，請來的人用方言為他們念一段話，所有儀式就結束了，老房子一層人去樓空，留下活著的人記住「他們走了」這件事。
以前爺爺奶奶生病的時候，我爸媽會忙的團團轉。尤其是我爸，要在兩個城市之間趕路甚至通宵開車，作為長子要顧全各方親戚。不知道現在爺爺奶奶走了，他會不會覺得負擔會不會輕一些。
但那天無意看到他手機上的一句話，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語塞，溫暖的話和輕鬆的話都說不出口，只好拍拍他肩膀。
結尾也沒有什麼要升華的。實在需要寫點字來排出情緒，這篇文章基本是寫一段哭一會，然後寫不下去停住，寫寫改改的幾次里也基本哭夠了。
就是一到天氣很好的周末晚上，習慣給所有家人親戚都打一通電話的時候，想到能打的電話少了一個，還是要難受一下。
溫暖的話總是說不出口。
希望在意的人都能得到想要的生活，並且活得久一些。
不要害怕思考和付出。
第六十五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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