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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列傳》被列為《史記》列傳首篇,為何?

提要:

《伯夷列傳》之所以成為列傳之首,並非僅僅因為伯夷、叔齊所處年代較早,更多地是因為本篇承載了司馬遷個人的思想觀念和志向抱負。司馬遷借伯夷、叔齊二人的言行,彰顯了自己「仁義」的道德觀念,抒發了自己身受牢獄之災的痛苦憤懣,表達了自己流芳百世的宏圖大志,同時也與《太史公自序》首尾呼應,一同表現了自己著史立傳的抒寫準則。

本文字數:263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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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列傳》居列傳之首,並非只是時間順序上的安排。翻閱史料,比伯夷、叔齊年代更早或與他們二人處於同時代的人物甚多,如皋陶、伊尹、傅說等都是「功烈尤顯,事迹居多」的名人。但司馬遷並未將他們作為列傳首篇記敘的對象,而是不惜違背「實錄直書」的著史原則選擇了留存史料寥寥無幾,事迹僅零星見載於《論語》《孟子》《莊子》等先秦散文典籍的伯夷、叔齊。前人對此也頗不理解,唐代劉知幾就在《史通》中明確寫到:「子長著《史記》也,馳騖窮古今,上下數千載。至如皋陶、伊尹、傅說、仲山甫之流,並列經誥,名存子史,功烈尤顯,事迹居多,盍各采而編之,以為列傳之始,而斷以夷齊居首,何齷齪之甚也?」

除此之外,《伯夷列傳》還有一個引人深思的特點。《史記》以記述人物事迹為主,通常在記事之外於篇首或篇尾以序或贊的形式加以點評,敘事篇幅大於議論篇幅。但《伯夷列傳》與此恰恰相反,名雖為「傳」,但記敘文字卻極少,佔比不到全文的三分之一。全篇大段議論,所記事件的真實性也受到後世極大的懷疑。與此篇相類似的是列傳的最後一篇《太史公自序》,也是議論大於敘事。但《太史公自序》是為自己立傳,主要作用是「總覽之文,縱論太史家業傳承,概言《史記》全書要旨」,以博大的議論為主恰能起到這樣的作用。而《伯夷列傳》若是為了描繪伯夷、叔齊的人物形象,詳細真實地記錄史實,則論多敘少就不恰當了。因此,司馬遷寫《伯夷列傳》的目的與列傳其餘的六十八篇並不相同,《伯夷列傳》凝結著著史人極大的心血和獨特的思考。

一、推崇仁義之德

司馬遷在列傳首篇記述伯夷、叔齊列傳的原因之一,就是伯夷、叔齊的做法符合司馬遷推崇的「仁義」之德。司馬遷十分認同並倡導孔子提出的「仁」等觀點,以六藝孔子之言為宗。司馬遷在《伯夷列傳》篇首就寫到:「夫學者載籍極博,尤考信於六藝。」除此之外,在《伯夷列傳》和《史記》的其他篇目中,司馬遷也常常引用孔子的言語加以記述和議論。《伯夷列傳》中關於伯夷、叔齊的第一句論斷即是出自孔子:「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可以看出,《伯夷列傳》居列傳之首與此有關。

伯夷與叔齊讓位,一個遵守父命而逃,一個遵循禮法而逃;二人冒險諫武王以孝、仁之說,說武王「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太公感喟「此義人也」;周伐商後「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而餓死。在孔子和司馬遷看來,伯夷、叔齊的這些行為都體現了二人懷仁守禮的品德。正是伯夷、叔齊的「仁義」之德吸引了司馬遷。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寫道:「末世爭利,維彼奔義;讓國餓死,天下稱之。作《伯夷列傳》第一。」在爭權奪利、霸道橫行的社會中仍能堅守道德,恪守仁義,恐怕也就只有伯夷、叔齊二人了。司馬遷將《伯夷列傳》作為列傳首篇,既是對二人「仁義」之德的讚美,也彰顯了自己著書立傳的道德標準。

二、發抒縲紲之憤

司馬遷使《伯夷列傳》居列傳之首,除因二人行為道德符合司馬遷推崇的「仁義」思想之外,另一重要原因就是伯夷、叔齊的結局使自己聯想到了自身的不幸遭遇。伯夷、叔齊堅守仁義而餓死於首陽山,顏回「簞瓢屢空」好學不倦而早夭,自己為維護公正挺身而出冒死諫言卻遭受宮刑,最終竟是「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之人終身安逸。這難道就是世間所說的「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嗎?古今之事交疊在一起,司馬遷對統治者所說的「天道」提出了響亮的質疑:「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耶非耶?」

「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這是史上諸多良官的悲慘遭遇,也是司馬遷個人不幸的真實寫照。李陵迫不得已而降,平日遵規守法的自己在如此必要的時機因維護「公正」而諫言,卻遭奇恥大辱,與伯夷、叔齊守義一生而最終餓死有何區別?因此,比起孔子,司馬遷更能體會伯夷、叔齊二人在首陽山上心中之情。「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於嗟徂兮,命之衰矣!」以仁義之說勸諫而不被接納,隱於首陽山之上終日採薇為食,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怨氣?司馬遷敘寫伯夷、叔齊的悲慘遭遇,也是在抒發自己縲紲之中的憤懣之情。正如錢鍾書所言:「馬遷牢騷孤憤,如喉鯁之快於一吐,有欲罷而不能者。」

三、表達立名之願

在《伯夷列傳》最後,司馬遷道出了自己將此篇作為列傳之首的第三個原因:藉此篇表達自己創作《史記》,著書立傳的創作目的。司馬遷認為,「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一個人想要青史流芳,首先要有君子之德行,知仁守禮,心懷正義,恪修己身,言善行賢。但僅做到這些還不足以名垂青史,還需有君子聖人加以記述,像伯夷、顏回一樣「得夫子而名益彰」。司馬遷首創以記述人物言行為著史方式的紀傳體,體現了他對人物遭際命運的關注和同情。他想以這樣的方式使那些厚德懿行的人的言行流傳千古,幫助他們立名後世。同時,司馬遷也想借著書立傳的方式,借《史記》流傳後世的機會,讓自己像孔子一樣成為萬世名士,名垂千古。司馬遷著《史記》最理想的結果正如《正義》所說:「伯夷、叔齊雖有賢行,得夫子稱揚而名益彰著。萬物雖有生養之性,得太史公作述而世事益睹見。」

司馬遷追求名垂青史,立身不朽,這樣的願望不止一次地流露出來。司馬遷在《孔子世家》中就曾借孔子之言表達心愿:「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在《報任少卿書》中司馬遷也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太山,或輕於鴻毛」,「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彩不表於後世也」,表達了自己不願碌碌無名,渴望為後世所銘記的願望。

司馬遷的立名之願,秉承了中國古代士大夫的傳統價值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有云:「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司馬遷自然想做立德之人,但就算最高層次不能達成,也至少要做一個立言之人,借《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讓自己的一世言行流芳百世。

由此可見,司馬遷將《伯夷列傳》作為列傳之首篇,絕非單單因為伯夷、叔齊生活時代較早,而是將自己的仁義之德、縲紲之憤和立名之願交融其中,表現自己的思想主張,彰顯自己的著史準則,袒露自己的滿腔真情,表達自己的宏圖大志。除此之外,本篇也表達了司馬遷其他的一些人生態度,如「道不同不相為謀」、「舉世混濁,清士乃見」等。因此,章學誠評價此篇「傳雖以伯夷名篇,而文實兼七十篇之發凡起例」。《伯夷列傳》與《太史公自序》首尾呼應,將自己的所思所感表達得淋漓盡致,為後世確立了良好的立言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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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據王不白學年論文《論〈伯夷列傳〉緣何成為〈史記〉列傳首篇》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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