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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

四月到了。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林徽因《你是人間四月天》

多少年的往事,當我靜坐,

一起浮上我的心來,

一如這四月的黃昏,在窗外,

揉合著香味與煩擾,使我忽而凝住——

一朵白色的花,張開,在黑夜的

和生命一樣剛強的侵襲里,

主呵,這一剎那間,吸取我的傷感和讚美。

——穆旦《憶》

雨後鏡面清朗

四月疏密有致

我醒來在顆粒感極強的鳥鳴聲中

那是穀雨

這是布穀

我把囁嚅換成了嘀咕

——張執浩《初霽》

四月的風格不變:

鮮花加冰霜加抒情的翅膀

海浪上泡沫的眼睛

看見一把剪刀

藏在那風暴的口袋中

——北島《四月》

四月四月想起你

時時路遇櫻花

——木心《以云為名的孩子》

這四月的風暴又纖美又清潔

轉瞬即逝,只留下一些氣味

一些氣味帶來另一些氣味

不住地圍繞我,讓我思緒萬千

忽而我幻想自己是一個老人

像我曾經見過的某一個

叮嚀自己不去干某一些事情

忽而覺得自己渺小得可憐

跟另一個渺小的人促膝交談

最後分開,又一直心心相印

——張棗《早上的風暴》

這是四月

四月和其他的月份一樣

使人回顧

也使人瞬間就會想起什麼

想起昨天,想到遙遠

或者,想起冬天裡的一場雪

當然,那落在地上的雪早已變成了淚水

——芒克《四月》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

荒地上長著丁香,

把回憶和慾望參合在一起,

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艾略特《荒原》

傍晚的光線金黃而遼遠,

四月的清爽如此溫情。

你遲到了許多年,

可我依然為你的到來而高興。

——阿赫瑪托娃《傍晚的光線金黃而遼遠……》

一切是你的:期盼著奇蹟,

四月里整個的憂傷,

如此急切地響往天空的一切,——

可是,你不需要什麼理性。

直到死亡來臨,我仍然是

一個小女孩,哪怕只是你的小女孩。

——茨維塔耶娃《從童話到童話》

因為有日曆才忘記了日子,

看了日曆才知道,已經四月啦。

雖然沒有日曆卻記得日子,

聰明的花兒在四月開放。

——金子美玲《日曆》

遇上百分百女孩

by 村上春樹 林少華 譯

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在原宿后街同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過。

不諱地說,女孩算不得怎麼漂亮,並無吸引人之處,衣著也不出眾,腦後的頭髮執著地帶有睡覺擠壓的痕迹。年齡也已不小了——應該快有30了。嚴格地說來,恐怕很難稱之為女孩。然而,相距50米開外我便一眼看出:對於我來說,她是個百分之百的女孩。從看見她身姿的那一瞬間,我的胸口便如發生地鳴一般的震顫,口中如沙漠幹得沙沙作響。

或許你也有你的理想女孩。例如喜歡足頸細弱的女孩,畢竟眼睛大的女孩,十指絕對好看的女孩,或不明所以地迷上慢慢花時間進食的女孩。我當然有自己的偏愛。在飯店時就曾看鄰桌一個女孩的鼻形看得發獃。

但要明確勾勒百分之百的女孩形像,任何人都無法做到。我就絕對想不起她長有怎樣的鼻子。甚至是否有鼻子都已記不真切,現在我所能記的,只有她並非十分漂亮這一點。事情也真是不可思議。

「昨天在路上同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過。」我對一個人說。

「唔,」他應道,「人可漂亮?」

「不,不是說這個。」

「那,是合你口味那種類型嘍?」

「記不得了。眼睛什麼樣啦,胸部是大是小啦,統統忘得一乾二淨。」

「莫名其妙啊!」

「是莫名其妙。」

「那麼,」他顯得興味索然,「你做什麼了?搭話了?還是跟蹤了?」

「什麼都沒有做。」我說,「僅僅是擦肩而過。」

她由東往西走,我從西向東去,在四月里一個神清氣爽的早晨。

我想和她說話,哪怕30分鐘也好。想打聽她的身世,也想全盤托出自己的身世。而更重要的,是想弄清導致1981年4月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們在原宿后街擦肩而過這一命運的原委。裡面肯定充滿和平時代的古老機器般溫馨的秘密。

如此談罷,我們可以找地方吃午飯,看伍迪·愛倫的影片,再順路到賓館裡的酒吧喝雞尾酒什麼的。弄得好,喝完說不定能同她睡上一覺。

可能性在扣擊我的心扉。

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以近至十五六米了。

問題是,我到底該如何向她搭話呢?

「你好!和我說說話可以嗎?哪怕30分鐘也好。」

過於傻氣,簡直像勸人加入保險。

「請問,這一帶有24小時營業的洗衣店嗎?」

這也同樣傻裡傻氣。何況我豈非連洗衣袋都沒帶!有誰能相信我的道白呢?

也許開門見山好些。「你好!你對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女孩喲!」

不,不成,她恐怕不會相信我的表白。縱然相信,也未必願同我說什麼話。她可能這樣說:即便我對你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你對我可不是百分之百的男人,抱歉!而這是大有可能的。假如陷入這般境地,我肯定全然不知所措。這一打擊說不定使我一蹶不振。我已32歲,所謂上年紀歸根結底便是這麼一回事。

我是在花店門前和她擦肩而過的,那暖暖的小小的氣塊兒觸到我的肌膚。柏油路面灑了水,周圍蕩漾著玫瑰花。連向她打聲招呼我都未能做到。她身穿白毛衣,右手拿一個尚未貼郵票的四方信封。她給誰寫了封信。那般睡眼惺忪,說不定整整寫了一個晚上。那四方信封里有可能裝有她的全部秘密。

走幾步回頭時,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

當然,今天我已完全清楚當時應怎樣向她搭話。但不管怎麼說,那道白實在太長,我篤定表達不好——就是這樣,我所想到的每每不夠實用。

總之,道白自「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而以「你不覺得這是個憂傷的故事嗎」結束。

***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地方有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少男18,少女16。少男算不得英俊,少女也不怎麼漂亮,無非隨處可見的孤獨而平常的少男少女。但兩人一直堅信世上某個地方一定存在百分之百適合自己的少女和少男。是的,兩人相信奇蹟,而奇蹟果真發生了。

一天兩人在街頭不期而遇。

「真巧!我一直在尋找你。也許你不相信,你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從頭到腳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簡直是在做夢。」

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手拉手,百談不厭。兩人已不再孤獨。百分之百需求對方,百分之百已被對方需求。而百分之百需求對方和百分之百地被對方需求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這已是宇宙奇蹟!

但兩人心中掠過一個小小的,的確小而又小的疑慮:夢想如此輕易成真是否就是好事?

交談突然中斷時,少男這樣說道:

「我說,再嘗試一次吧!如果我們兩人真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的話,肯定還會有一天在哪裡相遇。下次相遇時如果仍覺得對方百分之百,就馬上在那裡結婚,好么?

「好的。」少女回答。

於是兩人分開,各奔東西。

然而說實在話,根本沒有必要嘗試,純屬多此一舉。為什麼呢?因為兩人的的確確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因為那是奇蹟般的邂逅。但兩人過於年輕,沒辦法知道這許多。於是無情的命運開始捉弄兩人。

一年冬天,兩人都染上了那年肆虐的惡性流感。在死亡線徘徊幾個星期後,過去的記憶喪失殆盡。事情也真是離奇。當兩人睜眼醒來時,腦袋裡猶如D.H.勞倫斯少年時代的貯幣盒一樣空空如也。

但這對青年男女畢竟聰穎豁達且極有毅力,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再度獲得了新的知識新的情感,勝任愉快地重返社會生活。啊,我的上帝!這兩人真是無可挑剔!他們完全能夠換乘地鐵,能夠在郵局寄交快信了。並且分別體驗了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八十五的戀愛。

如此一來二去,少男32,少女31歲了。時光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少男為喝折價早咖啡沿原宿后街由西向東走,少女為買快信郵票沿同一條街由東向西去,兩人恰在路中間失之交臂。失卻的記憶的微光剎那間照亮兩顆心。

兩人胸口陡然悸顫,並且得知:

她對我是百分之百的女孩。

他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

然而兩人記憶的燭光委實過於微弱,兩人的話語也不似十四年前那般清晰。結果連句話也沒說便擦身而過,徑直消失在人群中,永遠永遠。

你不覺得這是個令人感傷的故事么?

是的,我本該這樣向她搭話。

Photo@mipper*

編輯 | 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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