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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對書法大家沈曾植推崇備至,但為何又罵他是「神經病」?

在中國近代學術史上,國學大師王國維與舊派學者沈曾植的交往與友情向來被傳為佳話。王國維的名篇《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把沈曾植捧到了天上。連日本人鈴木虎雄都說,王國維很少讚譽什麼人,惟獨對住在上海的沈曾植,「推許其學識既博且高」。可以這樣說,沈曾植的文名,雖不是王國維吹出來的,卻與王的揄揚大有關聯。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對沈曾植的推崇備至的王國維,為何傷心欲絕地斥沈曾植為神經病人?

沈曾植是個非常博學的舊派學者。1915年4月中旬,由於羅振玉的關係,39歲的王國維與65歲的沈曾植在上海相識。據悉,沈曾植曾經對王講:「天下書痴,唯我輩耳。」兩個書痴遇到一處,自然非常快活。王國維不僅從沈曾植那裡讀到一些罕見的古籍珍本,為沈氏編輯詩稿,而且通過聊天,受到諸多啟發,直接促成了一些學術論著的寫作。例如,1916年2月,繆荃孫與王國維談到清代音韻學家江有誥的《音學書》,恰好沈曾植藏有此書,王即借來閱讀。另據1916年12月20日王國維致羅振玉函,王國維的《爾雅草木蟲魚鳥獸釋例》,就是在與沈曾植聊天的基礎上完成的。王國維並在該書的自序中說:「方伯音學上之絕識,與餘一得之見合於方伯者,乃三百年來小學極盛之結果,他日音韻學之進步,必由此道。」足見其對沈之推重及自負之深。不過,對沈曾植來說,學問已屬自娛之事,所以很少動筆著述。王國維卻是有心人。他不僅及時把兩人的談話內容記錄整理出來,還根據自己的見解予以裁斷,揚棄其「奇突」者,寫成專著。從這個意義上講,王國維確實強化並擴大了沈曾植的學術地位。

但是,由王國維1918年12月3日致羅振玉手札可知,王國維與沈曾植之間絕非僅有愉快的聊天,而是同樣伴隨著諸多齟齬和彆扭。

事情發生於1918年12月初。據王國維說,當時沈曾植將一些貴州漢刻資料交他審閱,以便拿去翻印。王讀後發現,全是贗品,便交給喜歡翻印這些東西的好朋友鄒安(景叔,號道廬)看。鄒了解到是假貨,即退給王國維,表示不願意翻印。王國維於是又把這些東西交還給沈。但是,怎麼對沈曾植交待呢?王國維感到為難:說假話,顯然不可;直言其偽,對方又可能不高興。於是,他採取了一個折中手段,委婉地對沈說:「有人說這些東西是贗品,我從文章上看,也覺得有未妥處。」沈曾植一聽,果真就不高興了,沉默著,一句話沒有說。又過一會兒,兩人聊到兩位日本漢學家,沈便話中帶刺地影射說:「日本人尚知敬重老輩,今中國北京已非昔比,上海人則更驕,如漢刻一事,彼輩竟斷定為偽。余因知上海評價書畫皆由掮客把持,學術亦由一種人把持內,學術上之物非由彼輩出者,皆斥為偽也。」這顯然是對王國維不滿了。王國維不好說什麼,「僅敷衍,少時而去」。

不過,王國維心裡卻感到很不痛快。他對羅振玉說:今後,沈氏那裡「雖不能不往,將視為畏途矣。」事情並未就此結束。王國維在信中對羅振玉又談起三件事,以排泄自己的鬱悶和委屈。

第一件:「當《浙江通志》初修之時,先生柳下惠則可,我則不可,一言之,大觸其忌」。1914年,浙江省修《浙江通志》,聘沈曾植為總纂。其後,沈曾植聘朱祖謀、張爾田、王國維等為分纂。孔子曾經說:「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左傳》又記孔子的話說,臧文仲做了三件不仁義的事,其中一件是「下展禽」,亦即「使展禽屈居於下位」。展禽就是柳下惠。王國維的意思大概是說,沈曾植委屈了他,給他的職位太低,卻又不許他表示不滿。

第二件:「維之就哈園而不能兼辦《通志》,亦其一因。」哈園,即英籍猶太人哈同(Silas Anron Hardoon,1850-1931)之宅,俗稱哈同花園。王國維自1916年春開始,在哈園工作達七年之久,鄒安就是他在哈園的同事(也是同鄉)。王國維在哈園是本職,修《浙江通志》乃屬兼差。他覺得,沈曾植對自己不能專心修志也有所不滿。

第三件:「即維今歲辭大學之招,恐亦為所深悉。」據悉,在哈園期間,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曾委託馬衡邀請王國維去北大任教,王國維猶豫不決,便徵求羅振玉的意見,羅要他聽聽沈曾植的看法。沈認為,應該接受北大之聘。但是,王國維最終卻沒有應聘。

從上面所牽連出的三件事,可以看出王國維的神經是多麼脆弱和敏感。後來,他自沉於湖,不能說不與這種脆弱和敏感的神經相關。而且,他還預支了一件對沈曾植的不滿,說他給徐乃昌(積余,號隨安)的《隨庵吉金圖》寫了一篇序,「此書出後,此老又必生妒」。

據悉,1918年12月,王國維改定《唐韻別考》、《音學余說》二書,合在一起,署名《聲韻續考》,請沈曾植作序。可是,序未成而原稿卻被沈氏遺落。這件事,大概也很讓王國維不滿。他在12月21日致羅振玉的信中說,作序這種事,是沈曾植所樂意做的。詞氣之間,大有「當面輸心背面笑」的意味。

不管怎麼說吧,王國維感覺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極大傷害。他甚至說出了「因疑生畏,觸目皆是幻影」,「因緣際會,皆為罪狀」,「非精神異常,又何至於此!」一類過於情緒化的語言。可見,王國維的憤懣已經到了極點。在其心目中,沈曾植已經和「神經病」差不多了!

可是,就在兩人鬧彆扭之後三個多月,也就是1919年3月,沈曾植七十壽誕,王國維撰寫了著名的《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說沈某「趣博而旨約,識高而議平,其憂世之深,有過於龔魏(龔自珍、魏源),而擇術之慎,不後於戴錢(戴震、錢大昕),學者得其片言,具其一體,猶足以名一家,立一說,其所以繼承前哲者以此,其所以開創來學者亦以此,使後之學術變而不失其正鵠者,其必由先生之道矣!」1922年11月,沈曾植在上海病逝,王國維撰《挽沈乙老聯》寫道:「是大詩人,是大學人,是更大哲人,四照炯心光,豈謂微言絕今日;為家孝子,為國純臣,為世界先覺,一哀感知己,要為天下哭先生。」對沈曾植深有研究的著名學者錢仲聯先生指出:「王氏的這個概括,雖然對沈氏的學術面目作了一些基本的勾勒,但對沈氏的整個評價卻有過分推崇之處。」

錢鍾書先生講過一段名言:「歷史上很多——現在就也不少——這種不很合理的事例。更確切地說,很不合學者們的理想和理論的事例。這些都顯示休謨所指出的,是這樣(is)和應該怎樣(ought)兩者老合不攏。在歷史過程里,事物的發生和發展往往跟我們鬧彆扭,惡作劇,推翻了我們定下的鐵案,塗抹了我們畫出的藍圖,給我們的不透風、不漏水的嚴密理論系統搠上大大小小的窟窿。」王國維與沈曾植之間的睚眥,為錢先生這段話作了很好的註腳。

當然,王、沈之間的關係,並未因鬧彆扭而破裂。事實上,1921年8月,沈曾植還曾手書杜甫詩句於扇上贈給王國維,沈並於詩後題跋。次年四月,王國維又手書沈曾植1915年還家雜詩四章以儷之。只是,當我們看到歷史非常順暢理想的那一面時,也該看到不那麼順暢理想的一面。

需要補充的是,1917年7月,沈曾植曾參與張勳復辟活動,並親赴北平,擔任所謂的「學部尚書」。沈的這類政治活動,是背著王國維進行的。當時,王國維到沈家串門,沈已北上,沈家人卻托稱沈某到蘇州去了。問何時返回上海,沈家只答還須耽擱一段時間;問與何人同去,則雲朱某。可見,在政治上,沈曾植並不信任王國維。他們的關係,大體以學術為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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