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五歲，我們又見面了
01
9月了，5歲的我該報名讀學前班了。
家裡剛添了小妹妹，沒有誰忙得過來，爸爸就讓姑媽家表哥帶我去學校報名。
表哥已經讀高年級，他把我帶到了的報名處後，就回自己的班級去了。
我緊緊捏著錢在里三層外三層的大人堆里被一次次擠了出來，最後我就在一邊站著，等其他人都散去了，我才趴到報名的窗口，踮著腳尖冒出個頭來，對收費的老師說：「我要報名。」
老師站起身來發現了窗檯外的小不點，她很驚訝，問我：「怎麼一個人來的，家長呢？」我說他們很忙，我自己來報名。
她又問我叫什麼名字，是哪幾個字，我邊比劃邊告訴她。
她轉過身對旁邊的人說，「還頭一次遇到孩子自己來報名的，居然還知道自己名字怎麼寫！」
其實很早媽媽已經教會我不少漢字，名字是最先學的。我把學費給她，跟她說我要報學前大班，然後她就給我開了收據。
我收好收據，又開始迷茫了，我不知道學前班的教室在哪兒，不知道是哪位老師，空空的操場讓五歲的我害怕起來，我跑到教學樓的樓梯間，坐在台階上開始哭。
哭了很久，有人輕輕拍我的頭，我抬起頭一看，一位和藹可親的老頭在沖著我微笑。他問我是不是來讀書了，我點頭說是，他又問我你讀大班還是小班？
我說我讀大班，他笑呵呵地把我帶到了一樓左邊的第二個教室，告訴我：「你以後就到這個教室來讀書知道嗎？」我點點頭。他說，你報名了嗎？我說報了，他說「學前班的孩子報完名要下周才開始上課，你快回家去吧。」我又點點頭，然後他就上樓了，他應該是哪位老師吧。
可是我不記得回家的路了，早上表哥帶我來的路上，拐了很多個彎兒，但是有三叉路口，我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拐，並且學校也有好幾個出口，我也不知道該從哪個出口出去是對的。
我憑著記憶選擇了一個出口，沒有方向地往前走，所幸的是，我居然選擇對了方向，走對了回去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終於走回了家。
回到家裡，內心依然害怕，因為姑姑姑父之前經常逗我，說去學校了要被老師穿鼻子栓在教室里，不能回家，明天我就要被穿鼻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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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難過得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去了學校才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上學第一天，老師教了我們六個字母 「a、b、c、d、e、f」，然後讓我們在字母本上把每個字母寫一頁，寫完了交上去，老師打分。
下午放學回家，我拿著作業本喜滋滋的問媽媽：「媽媽，你猜我今天得了多少分？」媽不屑一顧的說，最多50分。
我把本子遞給她看，每一頁都是鮮紅的100分，媽媽看了淡淡地說，不要驕傲，驕傲就要落後。
我多沮喪啊，多希望她鼓勵鼓勵我啊，因為班上只有我一個孩子拿了全部滿分，老師都表揚我了，我更希望得到媽媽的表揚，可是她沒有。
此後的N多年裡，我都刻意壓抑自己，因為媽媽永遠也不會滿意你的成績，一旦驕傲，就會後退，後退了，就會讓她失望。
我很難過那些年小小的自尊心沒有得到滿足，沒有獲得她的肯定和鼓勵，沒有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而是漸漸增多地自責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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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五歲的孩子，愛憎很分明。老師告訴我們，不要讓高年級的大孩子進入教室欺負小同學，還把教室弄得烏煙瘴氣，看見他們進來，就要攆他們出去。
那天中午午休，有個同學把她哥哥帶進教室了，她哥哥讀三年級，到了教室挨個翻別的孩子的書包，拿別人的玩具和零花錢。
我跑過去跟他說，你不許亂翻人家的東西，那孩子翻著白眼說，我就要翻，你把我怎樣？我說，請你出去。
他說，我就不出去。我又說請你出去。「啪」的一聲，一記耳光閃亮地響在我耳邊，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還是堅持說，請你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告訴老師了。他才悻悻然大搖大擺走出去。
也是那天讓小小的我第一次認識到，「世界上真的有壞人」，那個孩子囂張的眼神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班上的孩子經常帶零食到教室來吃，有時候小朋友也分享給我，但我總是說我不吃。
因為媽媽說過，不能隨便吃人家的東西，除非你手裡也有東西可以分享給別人。
而我們家裡，是從來沒有零食的，所以我每次忍著饞蟲，離得遠遠的，不去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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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時候冬天很冷，還會下雪，下很大的雪，厚厚的能堆雪人打雪球。
因為冷，男孩女孩們經常在路上找些柴火燒一堆火烤暖和了再走回家，甚至手裡拿著火把玩得起勁。
大人們告訴過不能玩火，會把房子燒了，我看著他們玩得一臉煙霧繚繞，自己凍得直打哆嗦也不吭一聲。
那時每天最擔心的事情是怕上學遲到，家附近有所中學，每天早上六點開始打起床鈴。
媽媽聽到就會起來給一家人做早飯，而我也會隨著那遠遠的鈴聲一骨碌爬起來，在廚房裡看著媽媽生火做飯，給媽媽打下手。
上學的路上，我總是走得很急很急，即使整個小學、中學、大學我從來沒有遲到過一次，我也總是擔心遲到。
以至於畢業多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做同樣的夢，要麼是考試遲到了，要麼是考試沒及格，每次都急得抓狂，醒來還覺得心都揪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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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五歲的孩子能幹得了什麼呢？
好像什麼也不會，可是又記得當年的自己，已經學會了熬稀飯，會給妹妹洗尿布，甚至會記下爸爸給人開的藥方。
在爸爸出診的時候，遇到感冒發燒拉肚子的簡單病情，我直接給人開藥。
沒錯，那時候的人也單純，居然也敢吃一個小孩子給拿的葯。
甚至有幾次給受外傷的病人洗傷口，消毒，簡單包紮，還不收錢。
五歲那個時候又在想些什麼呢？
想不起來了，或許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所以什麼都沒想，不知道什麼叫做夢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怎麼看這個世界，懵懵懂懂，什麼都沒有。
五歲的孩子好像不知道有煩惱這回事，甚至都想不起那時候到底有沒有哭過，為什麼而哭，記憶里找不出哭的畫面來。
可是，此刻我抑制不住泣不成聲，我多喜歡那個五歲的我，勤奮、獨立、感恩、正直、自律、無所畏懼，就像此時難得一見的碧藍天空，明朗，清澈，沒有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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