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15周年：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前言

時光流逝，4月1日是張國榮逝世15周年。日前，西遊記攝像師王崇秋髮布了兩段關於哥哥的視頻：一段是《霸王別姬》紀錄片花絮；一段是電影學院教授、西遊記黎山老母扮演者孫鳳琴回憶自己如何成為張國榮台詞老師：開始沒想同意，見面就被其謙虛態度打動。《夜半歌聲》拍攝現場哥哥被大雨淋得冰冷，卻關心著孫老師烤火。

知乎上有個提問：90後都是通過什麼渠道了解並喜歡上張國榮的？「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痴於肉體，迷於聲音，醉於深情。」詩人吳桂君《喜歡一個人》中的這段話，大概是最貼切的回答。

對於新人輩出的演藝界來說，明星偶像的離場就宣告了他的時代已是昨日黃花。但似乎張國榮是一個例外，每一年的4月1日都會有無數人祭奠，無數人懷念，這裡包括全球各地的影迷、包括演藝界的同行，包括合作過的同事，甚至是昔日的對手……還記得2013時那場《繼續寵愛十年音樂會》嗎？在我看來，這次音樂會完美詮釋了太多張國榮獲此殊榮的原因。

這篇文章完成於2013年的4月，也就是那場著名的音樂會之後。我們需要不僅是遠觀還要去走近感受，在這些今日巨星的口中，我們感受他師恩不忘，提攜晚輩，自我錘鍊，理解對手，熱心公益的細節，更可以感受一位優秀職場人士的「自我管理」之道。

提攜後輩

「2003年的4月1日，晚上6點43分。平地一聲雷，打碎了許多人的心」陳淑芬哽咽的聲音飄忽而至，讓人也覺得心裡酸酸的。之後，黃耀明的《玻璃之城》正式拉開了音樂會序幕。「如果你太累，及時地道別沒有罪」，一句歌讓台下許多明星藝人潸然淚下。演藝圈算得上最複雜的職場，謀上位、博人氣、爭出名，彼此間免不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但是一個故去十年的藝人，卻能讓圈內人如此真情流露，簡直可以算是奇蹟了！雖然自認在職場上人緣還不錯，仍然覺得有些汗顏，汗顏之餘也心有不甘——張國榮怎麼那麼好人緣，能改寫「人走茶涼」的魔咒？

音樂會開場不久，張艾嘉在片段中指欣賞張國榮對前輩的尊敬，說他總不時給香港演藝前輩打電話，時常約他們喝茶吃飯或者聊天敘舊，總讓這些前輩們「感到好驚喜」。當年《霸王別姬》斬獲法國「金棕櫚大獎」，從法國參展一會到香港，張國榮便邀請《霸王別姬》的指導老師張曼玲和史燕生等人去香港旅遊，令張曼玲多年後依然難忘當初的驚喜與感動。歲月是把殺豬刀，俊男靚女無人倖免，昔日榮耀徒增今日的傷感，感嘆人情冷暖。沒有人會顧及他們的感受，人類眼睛的天然結構，讓我們只習慣看著前方。別人不提，自己畢業多年，教師節也只去過老師家一次，打過幾個電話，想來甚是慚愧。

總覺得科技越發達，人情越淡薄，鋼筋水泥更讓人覺得冰冷，忍不住想靠近溫暖的地方。黃秋生與張國榮甚少交集，卻覺得張國榮「眼睛讓你感到好溫暖，他是讓人覺得溫暖的人」。

隨著時間推進，周慧敏、蘇永康、許志安等人紛紛感謝當年張國榮給予自己的提攜幫助。而張國榮對後輩的提攜在圈內真的是有口皆碑：1997年莫文慰和舒棋還是新人,一些大腕明星根本都不會理會她們，有些人更是瞧不起這類「脫星」，但張國榮還是義無反顧的幫助她們，在他97音樂會時無論是哪一場都會帶上她們，更把自己幾十年的工作經驗毫無保留的告訴她們。莫文蔚說：「『哥哥』對我太重要了，我第一次登上音樂會的舞台，就是受他邀請，那時候，我還是一個新人，真的很感激他。」 莫文蔚透露，張國榮曾答應她，如果以後她開音樂會，一定幫忙做製作人。張智霖出道時經濟窘迫，張國榮便把自己音樂會上用過的服裝借給他挑選做演出服。

歌手王傑曾回憶說：「張國榮真的對我蠻好的，尤其是我還是新人的時候……香港演藝圈裡，每個人都是超現實的，很難得看到這樣的』絕類』，有這樣的胸襟去對待別人。我會把他當作是一個模範，我會知道以後怎麼去對待晚輩。現實中「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真真是道出只能意會的職場心理學。新人層出不窮，更年輕的面孔，更充沛的精力，若是再加上勤奮刻苦與天賦悟性，有多少人還能對此心懷坦蕩？怕是多要暗自提防，處處小心，以免淪為被拍在沙灘上的「前浪」吧？更不用說是競爭幾近殘酷的演藝圈，但是張國榮一向不遺餘力地幫助後輩新人，令黃霑頗為感慨：「我未見過一個成名的藝人，真真正正像他般疼惜跟著他而來的後輩。」

當然，不是所有「前浪」都會有危機感，尤其是那些才華橫溢、自信爆棚的人。他們是聰明勤奮的新新人，是精明強幹的職業人，是雷厲風行的領導者，但卻往往是最最不可愛的人——剛愎自用，獨斷專行，恃才傲物，唯我獨尊，離眾叛親離往往只差一步之遙。

自我管理

妒賢嫉能是職場弊病，羨慕嫉妒恨也是情理之中，張國榮是香港「五百年一出的名優」，這樣的他按理說應該也沒什麼好人緣才對，但是業內口碑卻好到讓才子扼腕——導演李仁港大讚張國榮「不是那種只要自己的地方演得好就滿足的人，他有很強的意識要跟大家一起把影片拍好，在拍攝中經常照顧攝影組成員」。

有才華又極富團隊精神，比如林沖大哥這類爛好人，往往就是和稀泥的高手。但是張國榮卻是個地道的完美主義者。他曾經苦練數年舞台體位，他的每一次轉身可以做到：「我說轉45度，就一定是45度！」他還經常在演唱中途轉一個360度，正正轉回來對準麥克，氣定神閑地接著唱下去，算起來轉了也有數百次，從來沒失過手，腳下就像有量角器比著似的。對自己如此，對工作人員的要求也很嚴格，拍電影的時候不惜一切代價，消滅所有NG。但是他的完美主義卻有著溫暖的人情味——要求嚴格但絕不提非分的要求；對於不可避免的錯誤他從來不發怒，反而安慰對方說「不要緊，沒有關係，不是你的錯誤」！袁詠儀曾提起自己在《金枝玉葉》里有場戲NG了9次之多，本來以為哥哥一定黑面，但他只說了句：「愈鬧只會令人愈亂！」自此，袁詠儀遇上別人NG，也會學哥哥一樣的寬容態度。

《霸王別姬》化妝師宋小川說：「每次演戲他只要化起京劇妝就不卸妝，17個小時，完全進入了那種程蝶衣的狀態」。導演陳凱歌回憶：「國榮是極端用功之人。開拍前到北京生活了六個月專心學戲，現在有誰會這樣做？誰肯這樣做？沒有人。」提及其中一場戲，陳凱歌說：「我這邊一喊停，張國榮哭成淚人，久勸不止。我勸不住也急，我說你是哀哀如喪考妣啊。這人戲不分，張國榮是做到頭了。」

尊老愛幼，才華橫溢，完美主義又不少人情味，這樣的組合已經接近偉人。但是偉人是高高在上的人，與他們相處雖然受益良多卻不能令人愉快。他們出於各種原因而「端著」做人做事，跟他們在一起就像被上了緊箍咒，自在不起來更快樂不起來。

「能一起做事，給別人帶來快樂」幾乎是所有與張國榮共事人的同感。吳宇森曾在採訪中表示自己「會快快樂樂地走完人生」，因為哥哥張國榮喜歡把快樂傳播給別人。很多人都說張國榮在快樂時候很好玩——朋友婚禮上他特地從法國打電話，祝願朋友「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袁詠儀回憶片場整蠱的有趣經歷時說：拍《金玉滿堂》時，大家都怕嚴謹的徐克導演，但是哥哥不怕，還領著她拿大大的道具魚上下左右狂甩，玩到魚頭也差不多甩掉，突然發現徐克正望著他們，哥哥馬上二話不說拉著她逃離現場，速度之快無人能及。

音樂會上，一向不愛說話的林夕給予張國榮極高評價：「有人說藝術的極致是音樂，但是Lesile讓我們知道原來他做事做人，舉手投足都是音樂。」記得林夕在南方都市報的採訪中，將張國榮譽為寂寞高手，無人可與之對劍。不過這樣的絕世高手，當年也曾時運不濟，有過瑜亮之爭。在張國榮紅極一時前，陳百強的躥紅曾令他一度屈居下風，尷尬的處境讓昔日的好友摩擦不斷，友情也一度中斷。

不爭的事實是，我們可以接受天下人盡可以一夜成名、一夜暴富，但那人若不巧是自己身邊人，往往就無法坦然接受。昨日的朋友如果成了不小心成了今天的對手，往往不管結局如何，朋友都是做不成的，心底的那份芥蒂讓人再也回不到過去。

當年慪氣的兩個孩子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折射著演藝圈的滄桑恩怨和無能為力。但是性格近似的好朋友最終還是握手言和，讓友誼超越了現實。1985年張國榮演唱會上，在唱出《喝采》前張國榮是這樣說的：「我好不滿陳百強, 因為他作的歌實在太好, 我對他十分失望, 因為他從沒作過歌給我……就讓我唱這首歌給他聽。」 但當他唱至音樂過場觀眾忽然起鬨, 原來陳百強來了，張國榮一見到他立即上前擁抱，拖著他的手好一回兒，隨後兩人合唱這首歌，場面溫馨，兩人的友誼盡在不言中！屏幕上播出的精彩合照將追憶的思緒拉回現場，當出現張國榮與梅艷芳的合照時，全場歡呼一片。對這個異姓妹妹，張國榮向來不遺餘力地關照：1999年，梅艷芳演唱會趕上市道不佳，張國榮不收分文前去做嘉賓，連唱六場，每場半小時。他離世前最後一年唯一的演出，就是強忍病痛參加梅艷芳入行20周年的演唱會，神采奕奕的演出令觀眾們驚喜地狂呼，掌聲如雷。

愛護朋友的他同樣關心身邊的每個人。2001年，張國榮世界巡迴《熱情》演唱會後返回香港，陪他全世界飛來飛去的近一百位工作人員，每人都收到哥哥親手挑選的名牌禮物，禮物上有他親手寫的上款和下款。而他送禮物的時候，對每位工作人員，無論其崗位大小，他都喚得出他們的名字。讓所有人感動不是禮物而是哥哥的心，他是真真正正當每個工作人員是人。

對慈善活動幾乎有求必應，甚至在自己音樂會上慈善募捐，朋友缺錢更是都不用言語馬上給，以至於有網友調侃他的敗家行徑「見不得人過得不好，時不時的把慈善當運動做……10萬皮衣百萬跑車，就差內褲和老唐沒送人。」

結語：音樂會結尾，所有登台的明星共唱《風繼續吹》，熟悉的旋律此刻聽來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突然間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原來有的事可以這樣簡單，「我已令你快樂，你也令我痴痴醉；你已在我心，不必再問記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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