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和「山谷」詞

前面說過，江西跟浙江是詞人最多的兩個地方。江西詩派也是宋代影響最大的一個詩派。江西詩派都以杜甫為「一祖」，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三宗」，強調以才學為詩，並把學詩概括為兩種方法：奪胎換骨、點石成金。

（黃庭堅親滌溺器）

江西詩派的其中一大成就，就是形成了「山谷體」。

「山谷」可不是大山的山谷，而是黃庭堅的號，黃庭堅號山谷道人。他主張學習杜詩、韓文的「無一字無來處」，提倡以故為新，變俗為雅，工於鍊字和用典，造語好奇尚硬，力求出人意表。創製拗句和拗律，講究語意老重和規模宏遠，筆勢奇縱，風格生新瘦硬。楊萬里（南宋）在《誠齋詩話》中稱黃庭堅詩為「山谷詩體」，嚴羽（南宋）《滄浪詩話》將其列為「山谷體」。

「山谷體」是北宋後期宋詩發展到高峰期的產物。字斟句酌，也有晦澀生硬之弊。考古代文學史二的時候可能會細考。

不過黃庭堅晚年，就逐漸改掉了奇險生硬的缺點，變得流暢自然了。

（黃庭堅書法）

念奴嬌?斷虹霽雨

斷虹霽雨，凈秋空，山染修眉新綠。桂影扶疏，誰便道，今夕清輝不足？萬里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寒光零亂，為誰偏照醽醁？

年少從我追游，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共倒金荷，家萬里，難得尊前相屬。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

這首詞上闕寫景，下闕寫遊園、飲酒、聽笛之樂，最後那句「老子平生」和「孫郎微笑」翻譯過來就是，老夫一生漂泊，走遍大江南北，最喜歡聽臨風的霜笛。孫郎聽後，微微一笑，吹出了更加悠揚的笛聲。

此詞風格豪放，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認為，這首詞「或以為可繼東坡赤壁之歌。」全詞寫景寫情，兼寫理趣，情感起伏較大，而歸乎曠達。

定風波?次高左藏使君韻

萬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終日似乘船。

及至重陽天也霽，催醉，鬼門關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猶氣岸，君看，幾人黃菊上華顛？

戲馬台南追兩謝，馳射，風流猶拍古人肩。

很多古詩詞拿白話翻譯就沒味道了，這句「萬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終日似乘船」就是如此。翻譯過來成了：黔中的天像個漏斗，我終日被大雨困在家中，猶如待在船上。趣味幾乎全喪失了。

這首《定風波》，是黃庭堅貶謫黔州期間的作品。開頭這兩句，就是在說明貶謫環境之惡劣，不堪其苦。

後面那句大意是，好不容易重陽節天氣放晴了，在蜀江邊痛飲。總的來說上闕是在敘事。

下闕筆鋒一轉，一句「莫笑老翁」引出不服老的思想，「黃菊上華顛」就是指白髮蒼蒼的頭上插著菊花，也是不服老的意思。「兩謝」，指的是謝瞻、謝靈運，此二人曾在重陽節戲馬台前的群僚聚會上賦詩。「追兩謝」指的就是詩文與兩謝比肩。「馳射」就是騎馬射箭，全都是不服老的意思。一氣呵成，將豪邁氣概表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這首詞開頭的那句「萬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終日似乘船」，並非為了抒寫環境的愁苦，而是在為下文激昂的格調做鋪墊，先抑後揚，起落有序。

該詞主要通過重陽即事，寫出了黃庭堅在窮困險惡的處境中，不向命運屈服的博大胸懷，抒發了一種老當益壯、窮且益堅的樂觀奮發精神。

清平樂?春歸何處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譯：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

寂寞的路上沒有它的蹤跡。

如果有人知道它的消息，

喊它回來和我們住在一起。

誰也不知道那春天的蹤跡，

除非問問那小黃鸝。

可是嘰嘰喳喳誰懂黃鸝語？

一陣風吹著它飛過了薔薇去。

（純自己翻譯，情不自禁用《春天在哪裡》唱了出來）

古往今來寫春天的詩詞不勝枚舉，黃庭堅這首《清平樂》則憑著它獨特的創意從中脫穎而出。這首詞不僅把春天擬人化了，還把黃鸝也擬人化了，而且通過黃鸝、薔薇的描寫，側面刻畫出春天的形象。起句「春歸何處」問得蹊蹺，就跟「春天在哪裡」一樣，這使這首詞更有意趣，也使這首詞更適合改編成兒童歌曲。

歸田樂引

對景還銷瘦。被個人、把人調戲，我也心兒有。憶我又喚我，見我嗔我，天甚教人怎生受。

看承幸廝勾。又是樽前眉峰皺。是人驚怪，冤我忒撋就。拚了又舍了，定是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舊。

「對景」，就是「對影」。「對景還銷瘦」，就是對著自己的影子看，還是那麼削瘦。為什麼削瘦？被心上人「調戲」的。下闕的「廝勾」就是親昵的意思，「幸」，就是「正當」的意思，「看承幸廝勾。又是樽前眉峰皺」，就是「正親昵著，突然又皺起了眉頭」，形容感情的多變，矛盾迭起。最後，「舍了」、「休了」，決定分手，但是不知為何，再看見對方時，又和好如初了。

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作。

這首詞中的「我」，是個男的，但作者一筆寫兩人，通過饒有情味的描寫，刻畫出了一對活靈活現的小情侶的形象，和他們之間愛怨交錯的感情。真實自然，極富生活氣息。

黃庭堅詞風格多變，正如他的書法也風格多變。但與他人不同的是，他能將每一種風格的詩文或字體都駕馭自如，運用得爐火純青，並寫出自己的特色，這等人才，鳳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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